他点头,目头看向我时,仍是那丝深邃冷敛。
而我也被他的眸光刺伤,眼帘半垂,心中突突直发抖。
他体内的寒毒若是能根治的话,凭他的能力又岂会拖了这么多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因为怕我担忧,所以他才会说,寒毒跟了他这么多年,他不怕它。
突然手上一紧,他重回了笑,“别多想了,我会没事的。”
“我知道。”我抿唇笑,我也只能笑,我笑,他才能安心。
“那我们回去吧。”他柔声说道。
我嗯了一声,故意拉长了唇边的那一丝弧度,向他点了点头。
他微微轻笑,紧握着我的手微微抬直,拢指握住,牵着我一路朝王府走去。
他手心的暖意微微的传入我的手上,而我此时的心却怎么也感觉不到那一丝暖意,反而会更加的痛。
“大爷,夫人,行行好……赏点吧……我娘生病了,她还等着我凑齐了钱去给她抓药治病……求求你们了……发发慈悲吧……”
突然一名孩子衣衫褴褛的窜至我们的面前,一双腥红的眸子泪光盈盈的看向我们,还不停的摇晃着手里的一只破碗恳求着,一细听,微微还能听到那破碗之中的几个铜板微微相撞发出来的声音。
我与他纷纷脚下一顿,停了下来。
我欲要说什么的时候,只见他一言不发的从腰间的钱袋之中掏出一锭银子放至面前这名可怜孩子的破碗之中。
一锭银子落入孩子的破碗之中,轻脆的声音让孩子惊喜谢礼,哭喊了起来,“谢谢大爷,谢谢夫人,谢谢……”
战天齐只是摇了摇手,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随着那名孩子的身影望去,那孩子窜入了一个衣裳破烂不堪,满脸苍白,憔悴无力的妇人身边,哭着。
“娘……快看,我们够银子了……我们凑够银子了,我们……可以去抓药替您治病了,娘喝了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由于这孩子的话竟让我心头一紧,脑袋里一些杂乱的思绪开始微微窜了出来,甚至强烈的让我去琢磨。
我仍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那对母子,细细的琢磨着那名孩子方才的话。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一时走神,蹙眉相问。
我眸中微微一颤,看入他的眸中,问道:“方才那名孩子,他说他凑够银子了,他说他可以去为他娘抓药治病了?”
“有何不孚?”他不解的看着我。
我依旧不离他的眸中,仿佛那些思绪越来越明朗,直到眼前闪过一丝光亮,我笑了起来。
“天齐,我想到解决西城受灾人民的办法了。”
如今西城的一场地龙翻身,山林房屋,桥段倒踏,洪水肆意,夺去了上万人的性命。
京城上下早己议论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战国的整个上空都笼罩着悲凉气氛。
太子战天麟自动请缨亲临困区,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己安顿了下来。
由于伤员过多,赈灾款朝廷迟迟没有决断。
次日,战天齐用了我的办法以一书奏折上奏朝廷。
提议朝廷君臣,上到皇上,下至七品县令,所有的人按照每月的俸禄比例募捐赈灾款。
就像昨日街道之上的那个乞求的孩子一样。
没有钱替娘治病,只要集大家之力凑够了钱,就可以让他的母亲抓药治病了。
这便是同样一个道理,国库财政紧张,但只要集各位朝臣之力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凑齐赈灾款,以解那西城百姓疾苦。
对待西城遭难一事,只要我朝君臣上下一心,定能度过此劫。
都己过了好几个时辰了,我拧紧双手,在府门口静静的等着战天齐的归来。
直到天色快要暗下来之时,他的车驾终于到府门口。
看着他踏下马车,我便迎了上去。
他却只是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步入了书房之中。
我也跟了过去,不管事情当今皇上有没有答应,又或者朝中官员是否反对,我都想要个结果。
步入书房之中,一眼便见到他负手立于窗下。
我默然驻足,掌心渗出冷汗,心也在直直下坠,只怕此计己落空而归。
我心下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上前便直接问出了口。
“此事如何了?父皇是否应允了你,采用了你的办法?”
他不说话,转身看我,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他的喜怒。
我又揪了一把心,“父皇觉得此计不可行么?还是朝中有官员反对?”
“你问这么多,我该从何答起?”他声音淡淡,依旧面无表情。
我微微收紧指尖,狠捏了一把,接着问道:“那你就告诉我,是何结果?”
“你想知道是何结果?”他眸色略转寒意,声音依旧冷淡。
“我……”我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睁着眼看着他。
直到看到他眸中某处僵硬似乎有了一丝松弛,寒意也在微微的淡去。
他突然扬声笑了起来,“此事你有功。”
我心下一叹,呆愣的看着他,委屈袭上心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这才知道又被他恶惩了一番,暗暗咬牙,此人怎么越来越讨厌了。
突然一只手勾过来,把我拽到了他的怀中,搂紧。
“父皇赞不绝口,而且己带头募捐,各路诸候,朝臣都纷纷响应,如今朝廷已经设立了募捐的地方,要不了几日,那些赈灾款便都能筹齐,西城的百姓有救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他低眸看我,方才冷淡的眸子微微眯起,可以清楚的看到明亮的烛火轻轻跳跃在他的眸中,还微微带着闪烁。
我抿了抿唇,惊喜之余,似还有一点沉溺在他方才故意戏弄于我的恼意之中,轻轻的推开了他,抽移了他的怀抱。
带着一丝情绪的转身不再看他,淡淡的一语,“怎能说是我的功劳,我不过就多说一句话而己。”
“生气了?”他带着笑的声音响在我身后。
“没有。”我紧紧的拧着双手摇头。
“真没有?”他又微微加重了语气。
我心下一恼,再次收紧指尖,转了身,与他面面相视。
“有,你方才这么做,差点把我急死,我还以为……”
我的话还未完,他的手臂绕上了我的腰,冰凉的指尖抵在我的唇边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了。
忽地他眸间有光芒一掠而过,他的俊颜逼近,附上了我的唇。
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感到羞涩的躲开,而是闭着眼深深的与他吻在了一起。
他头微微一抬离开了我的唇,眸色幽深迷乱的将我紧紧的拥在了怀里,下颌抵在的额头之上,声音带着丝不舍得传来。
“赈灾款筹齐,我便要前往西城了。”
我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向他的胸膛,同是带着不舍的点头。
“我知道,我会看好府里上下等着你平安回来。”
次日待我醒来之时,己不见了战天齐的身影,听云雀说,他早早的就己前往募捐的地方安排事宜了。
而我也入了宫,经过上次纳晴儿为妾一事,我一直未入宫看望小姨,心里一直牵挂着她的身子。
到了小姨的宫内,她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好了一些,面色还是有些苍白,只不过犯咳的次数少了些。
“最近府上可还好?”她带着些忧心的问道。
我知道她终还是担心我,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切都好。”
“那就好,府里的那杨夫人也要生了吧。”她微微一叹,转眸端起手边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我微微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日子,答了她的话,“太医说,要到明年的二月。”
她手上微微一紧,低吟了半响,微微开了口。
“二月,女人生孩子也是一件大事,马虎不得,那个时候也不知天齐能不能赶回。”
我明白她话中的担忧,依旧笑着答道:“我会替他看好府里上下的。”
她便没有再说什么?微微将手边的茶点向我这边推了推,又接着一叹。
“这是御膳房推出一些新茶点,你先尝尝,只是如今西城遭灾,今年的这个年怕是又没法过了。”
我知道小姨想起了当年血洗魏氏一事,她眸中沉沉的忧伤划过,沉着苦楚,带着悲痛的回忆。
我没有接她的话,连手边的茶点也未曾动过。
似乎眼前随着她的话开始忆起了儿时所经历的那些血腥之事。
手上一紧,她抚上了我的手。
“瞧本宫又犯混了,不说这些了,此次想到为西城募捐赈灾听说是你的主意?”
我微微收敛起内心的那些思绪,点头笑了笑。
“我不过只说了一句话而己,都是天齐的功劳。”
她看着我唇边微微扬起了笑意,眸中的悲痛己散去,满是欣慰。
“如今看到你与天齐这般恩爱,本宫也算是了却了心里的一桩心事,本宫与你父亲没有挑错人,天齐这孩子待你还是真的好,当年你父亲说是天齐这孩子救了你,本宫还不敢相信,甚至认为那孩子自小就怀有心机,想着他只不过是想利用此事引来你父亲的注意,好助他逃离冷宫的宿命。”
我心头没来由的一颤,为何小姨的心里会如此怀疑战天齐,竟然那时起就对战天齐有了疑心。
不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么?
我虽知道战天齐与小姨之间隔着当年静妃娘娘发誓入寺一事。
但从不曾知道小姨对待战天齐的心思也如此。
我微微沉了口气,抿了抿唇道:“天齐当年只不过十岁,您多虑了。”
她凝着我,眸光一点一点的转深,终是化作一丝带着深意的叹息。
“如今可如何是好,连你都帮衬着他说话,看来你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将来若是他真如本宫所猜想的一样,那本宫岂不是亲手将你推至刀尖上,孩子,不管往后发生什么?你记住,你定不要怨恨本宫。”
我带着顾虑的点头,心里却开始因为小姨的话而心绪绘纷乱。
小姨为何要这般讲,这中间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的?
我与她之间因为这一句话,稍稍沉默了片刻。
直到殿外传来嬷嬷的声音。
“娘娘,司制房的林尚宫求见。”
她秀眉微微一蹙,放下手中的茶点,问道:“她来做甚?”
堂下嬷嬷垂眸答道:“娘娘莫不是忘了,还过些日子便要开春了,她此次前来应当是与娘娘汇报宫中开春添制新衣用度一事。”
我凝着小姨的神情,她眸中一阵恍然,叹了叹。
“你不提醒,本宫倒还真忘了,快宣她觐见。”
“是。”
司制房是宫中制衣的地方,掌管整个司制房的竟是眼前这名貌美如花,纤纤弱质的女子。
“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齐王妃。”林尚宫着一身官服立于堂下。
我第一次见她,她倒能识得出我,有些惊诧。
“林尚宫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
林尚宫微微起了身,手里正端着几块布料。
我微微将她手中的端着的面料色泽一对比,左侧的几块应当是上乘货,是给各宫娘娘的。
而右侧色泽有些暗淡,这样去判断应当是留给宫中宫女们裁衣用的衣料。
“林尚宫手中可是拿的明年开春之时各宫添制新衣的绸缎?”小姨抬手朝林尚宫的手中指了指。
林尚宫微微垂了眸答话,“回娘娘的话,正是,还请娘娘挑选一番,臣也好交代司制房开始着手明年开春各宫添制一事。”
“传上来。”
“娘娘请过目。”
这样近距离一看,倒是证实我方才所猜测的结果。
小姨并没有多看几下,心烦意乱的扬了扬手。
“还是按照往年一样吧,各宫嫔妃三品以上的用度在五十万两内,三品以下的各宫用度减七成,至于宫中其他各司的宫女就下拨十万两吧,记住,明年的衣裳样式要有间裙,百鸟裙,花笼裙等,正视为一色,旁视为一色,目中为一色,影晃为一色。”
“是,臣记住了。”
“那就着手去办吧。”
“遵命,臣告退。”
待林尚宫离去,我的心里深深的揣测了一番,有些念头在脑海里也是越来越清淅。
我微微收紧了指尖,抬眸看向正闭眼抚着头的小姨问道:“敢问小姨,宫中每年添制衣物用度就要上百万两么?”
她微微睁开了眸,轻看了我一眼,随即一叹。
“是啊,每年开春都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我心下一叹,虽然我早知宫中的奢华,却不知竟奢华到这般程度,单单一个来年添制新衣就得花费上百万两争子,再加上吃,用,享乐……那该是多大的花销。
一时之间,我真的不敢去想像。
从宫中回到府中,连午膳都未用,就匆匆的让云雀去帮我打听了件事。
过了些时辰,我便守在殿门口等着云雀的归来。
若隐若现看到了云雀的身影,她满头的大汗的向我跑来,“小姐……”
“如何?”我心急的问道。
她深吸了口气答了话,“我方才让人去司制房打听过了,宫中娘娘所用的布料都是今年最兴起的一种蚕丝为原料的丝绸,色彩绚丽,富有光泽,高贵典雅,穿着舒适,我手中的这块就是了。”
她从左边的袖中掏出一块布料递向我。
她不说,我也知道,今日己在小姨的宫中看过了,色泽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上乘的货色。
突然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向我。
“这是宫中司制房里的人偷偷调出来的具体用度数据,这宫中嫔妃所用的丝绸大概就要花费六十万两之多。”
我接过她手中的纸条,细细察看了一番后,眸中大为惊诧,心里也在微微的发颤,便接着一问。
“宫女们的呢?”
她微微抿了抿唇,似是带着一丝不公的情绪将手中的另一块粗布料递向我。
“这些粗布就是宫女们的。”
我将两块不同的布料放在手中细细的琢磨了一番,脑袋中的念头也是越来越强烈。
片刻之后,心下一横,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此事能成,那定能福泽天下百姓。
“云雀,还有一事交由你去办,你附耳过来。”
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我命人将晚膳传至了殿中。
只因无心用膳,匆匆用了一些后,便让人传了下去。
我坐在案前,将云雀给我弄来的那些数据又细细的审视琢磨了一番。
也不知什么时候,耳边传来一丝熟悉的脚步声。
我知道是战天齐回来了,可我此时却无心去理会他。
“咳咳……”一声轻咳落入耳中,我微微抬了眸,正见战天齐转身临桌前坐下。
身边己响起了春兰的跪拜声,而我并未起身,仍是埋头在手中的面料与那些数据之中。
春兰微微拉了拉我的衣袖,拧着眉轻唤道:“小姐,爷来了。”
我心下一叹,有些思绪还未在头中理清,自然不能被她这般打断,抬眸看了看桌边背向于我的战天齐,他似乎也无事,既是这样,那再好不过。
我回眸看了一眼春兰,吩咐道:“春兰,你速去给爷彻壶茶过来。”
“是。”
待春兰离开后,我重新低着头,静静的琢磨着心里的那些事。
“我要起程西城了。”突然一丝声音从前方而来。
我未抬头,一眼都未看他,只是出声应付他的话。
“春兰与我说过了。”
“明日……清早就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情绪的传来,好似微微停顿了下。
“你放心吧,东西我都让春兰给你准备好了。”我仍是低着头答道。
“这次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只听到他微微扬高了声音,这才令我微微抬起了眸,看向他。
他也正看向我这里,眸光微动,面色露着不悦,见我看他,他又转了眸不再看我。
“府里上下我都会照看着,你放心处理西城之事便好。”我抿了抿唇,重又埋头那些思绪之中。
正在我头脑里越来越清晰之时,突然手上一紧。
我猛然抬眸,也不知他何时来到了我的身边,眸中乍现一丝寒意。
“你这是在无视我的存在么?”
我就这样看着他眸中的寒意,突然觉得一阵雾水,难道他这是在生气。
还未待我解释,他眸中怒意再生,瞪了半响,低斥道:“我都入殿这么长时间了,你难道看不到我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竟然比我还重要?”
他真是生怒了,方才因为心头之事没有多在意他的到来与他方才的字字句句。
现在细想来,我心知理亏,微微咬了唇。
“爷请恕罪,容我解释,只不过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的手。”
他眸光落在紧抓着我的手上,立即松开来,手腕都让他抓得红了一片。
“怎会这样?”他心疼的捧起我手腕,满面懊悔,眸中的怒意己荡然无存。
我微微从他手中抽回了手,揉了揉,心里却是一番甜蜜。
“只是红一些,揉揉便不痛了,你现在别管我的手,先看看这块面料。”
说罢,我将手下布料递至他的面前,他眸光轻瞟了一眼,似乎毫不在意。
我只好开口问了一句,“好不好看?”
他看了我一眼,眸光又重回到了我手中的面料之上,微微叹了一声。
“这是你为府里奴才添制的开春布料?”
我就知道,以他的眼光定能看出这块面料的廉价。
我叹息的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来,走至他的面前,抬手将手中的面料轻轻的披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