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一身大红衣裳,格外的亮眼,身上还飘着不少雪花,应当是自外而来,头上还带着一顶斗笠,微微动荡的薄纱遮住了她的容颜。
就在她微微挑起面纱之时,我眸中一怔,原来眼前之人竟是灵馨。
“云雀,不得无礼。”我低斥了一声。
欲要对灵馨说什么的时候,我发现她见到我之时,眸光一怔,瞬间又即逝,而后有些慌乱的低了眸向我行礼,“灵馨见过王妃。”
“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套,方才云雀口快,还望你不要介意。”我几步上前伸手扶起了她,她手上一阵冰凉,似还粘湿感。
“哪里的话,方才确实是我走得着急了些,怎能怪云雀姑娘呢?”灵馨有些匆忙的从我手中抽回了手,有些苍白的面容之上微微露了笑。
云雀有些不好意思的也向灵馨行了一礼。
灵馨连忙伸手阻止了她,转眸看向我时,她迟疑了一下,问道:“王妃这是要走了么?”
我笑着点头,“等了你一会儿,眼见下雪了,担心回府不便,所以只能先行离开了,没想到竟在这门口遇到了你,你方才走得如此匆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一问,她面上微微一怔,眸光有一丝微动,似乎有些答不上我的话。
而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娇娘的声音,“坊主回了?”
灵馨匆匆转了眸,眸光闪烁之时带着一丝异样的低斥道:“娇娘,你这是怎么办事的?王妃来了,你怎不让人通知我一声,我不就在隔壁的茶居与清柔阁的王公子一起饮茶么?”
“是,是娇娘的错。”娇娘拧眉低了眸。
我见状有些不孚,便扬着笑劝慰道:“灵馨,此事不怪娇娘,是我让她不用去找你的,你现在可是这奴娇阁的坊主,自然有事在身,我只是闲着无聊过来瞧瞧你,不碍事的。”
灵馨抿了抿唇,眸中微微收敛起一丝怒意,轻轻一叹,“既是这样,那王妃再入内坐坐?”
我看向天边飘逸的雪像是越来越大了,天色也暗了下来,离府也有好一阵了,若是再不回府,府里的人怕是该着急了。
我便摇了摇头,“不坐了,天都下雪了,来日方长,你我下次再聚吧。”
“也好,王妃一路走好。”灵馨也未多挽留,只好点了点头,让了让身子,为我引路。
我轻点头,迈步向前之时,眸光轻落在了她斗笠之上,还留有不少的积雪,连身上的大红披风也染上了湿意,还有脚下的鞋子竟是满脚的黄泥,我脚下一顿,而后收回在她身上的眸光又重迈出了步子。
几步走出奴娇阁,心念一转,灵馨为何要说谎?
从她身上积雪来看,她分明不在隔壁茶居,而且鞋子之上还粘有黃泥,这条街道之上不可能存在有黄泥,那她脚下的黃泥又是从何而来?
这些思绪一拥而上,却在我的心中得不到一个答案。
试着想相,也许在灵馨心里也有不少我不知的秘密吧,况且我并不是对她很了解,如今又半年未见了,她己成了京城名声大造奴娇阁的坊主,有些难言之隐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伴着这些思绪,外面的雪也越下越大,一路之上风雪之大,马车不敢驶得太快,在路上折腾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回了府,天都黑了下来。
刚掀开车帘,就见管家与春兰着急的候在了府门口。
踏下马车,云雀跟在其后。
春兰便持着雨伞而来,还一边满心忧心的道:“小姐,你可算是回了?等得我们了着急,管家方才还在担忧,莫不是风雪阻了小姐回府的路,管家还愁着是否让人去回府的路上接你。”
我心下一暖,看着管家舒展开来的两道蹙眉,我微微笑着的开了口,“管家有心了。”
经过上次院中折梅一事之后,管家与府里的奴才们的态度变了不少。
这些都是战天齐的功劳,单单一个剁手就明确了我在府里的地位。
“都是老奴应该做,爷离府之时就己交代老奴,定要好好照顾王妃,王妃是府里的主子,老奴怎敢怠慢?”管家一面应着我的话,还一面为我持着灯笼引路。
他突然提到了战天齐,我便想到了府中的一些事,停了两步对着前方引路的管家吩咐道:“爷这一去,只怕也要个十天半个月,府里就请管家多多上份心,如今又快到年关了,大家伙的响钱就提前发了吧,也好让他们过个好年。”
我微微向云雀使了个眼色,云雀知趣的从管家手中接过灯笼。
管家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连忙行了告退之礼,“是,王妃交代的事,老奴这就是去办。”
我又重迈出了步子,眸光轻瞥到有些情绪的春兰,心念一想,到年关了,这丫头怕是想家了。
我伸手紧了紧她的手道:“春兰,找你家人的事我这也不瞒你了,至今还是无半点消息,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的。”
春兰喉间一紧,向我点了点头,“小姐的话,春兰一直都信着,只是一想到今年不能与家人一起过年,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这种想念亲人的滋味,我又何常不懂,只是有时不愿去想起罢了。
我微微转了眸,没有再出声劝慰她,前方引路的云雀便开了口,“春兰,你就别难受了,不是还有我们么?我们就是你的亲人,像我云雀自小无父无母,连父母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除了身边有个好酒怪癖的叔叔,就只剩下小姐和你了,今年咱们就一起过年,还有十五花灯,你不是一直想要去看么,今年我们都陪你。”
提到花灯一事,春兰面上露了笑,“谢谢小姐,谢谢云雀姐姐。”
回到殿中,用过晚膳后,仍是了无睡意,便坐在案前看了一会儿书,无意间摸到腰间那枚玉佩己不在身上的落空感,让我想到了今日遇到的战天睿。
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怎样了,终还是有些担心他。
“小姐是在担忧九爷么?”云雀边为我重新换灯油,边问道。
我微微合上手中的书卷,转眸至窗外望了望,夜间漆黑一片,只听见风雪呼啦的声音,终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若是战天睿又露宿在街头,这般风雪之夜,他那娇贵的身子又如何经得住。
回眸之时,我叹了叹,“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你让人去睿王府看过了么?”
云雀吹了手中的火折子应声道:“看过了,睿王府的人说,九爷回了府,而且……”
她有些迟疑,我长长一叹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而且什么?”
她向我走了过来,抿了抿唇答道:“九爷招了不少舞姬在府里饮酒作乐。”
“他一惯是这样,你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我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微微露了笑,换了一本书卷,重新持在了手中。
“只是云雀总感觉九爷不像这样的人。”她似乎有些不悦的看了我一眼,接着帮我整理着那些我翻阅过的书卷。
“随他去吧,他闹够了就会消停的。”说起这些时,我眸光稍稍一顿,想起了战天睿今日马车内的最一句话,心底隐隐一丝痛意袭上。
“小姐……”突然门外窜来一声急切的声音。
我与云雀纷纷手上一顿,云雀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身便跑去拉门。
进来的是一脸苍白的春兰,连连喘着大气,看着我着急得一时间连话也说不上来。
“怎么了?跑得如此着急,发生了何事?”我起身替她倒了杯清水递向她。
春兰接过清水一饮而尽,缓了缓,看着我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华府……派人来……府中禀告,说,说华夫人……不……不见了。”
“什么?”我心中一震,手中的茶壶一落,半壶茶水淌出壶外。
接着便是脚下一个不稳,附手至桌面,支撑起半个身子,茶水直浸过我的手指,幸好壶中茶不太烫。
云雀连忙扑了过来,扶住了我,替我擦拭着手上的水迹。
春兰接着便一口气说完了口中的话,“不过小姐不必着急,丞相大人己经让人去找了,丞相大人还说,小姐身子不好,如今夜间大雪,恐有不便,小姐不必急着赶往华府,只需在府中等待消息便可,如若有华夫人的消息,丞相大人定会让人第一时间通知小姐。”
我有些愣忡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速去在府门口候着,一有消息定要及时让我知道。”
“是。”春兰又重新跑了出去。
我自内心深深的吸了口气,在云雀的搀扶之下坐了下来,心里的思绪开始一涌而上。
二娘不见了,这不可能,华府守卫森严,就算有人要从华府之中掳走二娘,那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试着想想,又有谁会掳走一个手无敷鸡之力的妇人呢?
难道是父亲在朝中的敌对?
这也不可能,如若是敌对,定会对父亲非常的了解。
华府中的华夫人一贯不受华丞相待见,就算掳走二娘想要以此来要挟父亲,那二娘也不会造成父亲的软肋,费尽心思掳走一个毫无价值的人,这些人不会这般冒险。
我眼前闪过一些念头,在心里将多种可能拼凑在一起,可终是想不出,二娘怎会就不见了?
“娘亲去了哪里?”我在口里反反复复的呢喃着。
“小姐,莫不是今日在街上看到的真是夫人?”云雀带着迟疑的问道。
我心上一紧,排除掉那些念头,再一细想,莫非今日街上那道身影真是二娘。
如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二娘并不是从府里不见的,而是在府外。
我转眸看向她问道:“你今日当真看清楚了?”
她拧了眉沉吟,似乎又细想了一番,终是摇了摇头,“云雀也不知道,就我叫你来看的那会儿功夫,夫人眨眼就不见了,其实说到底,我也不清楚到底那人是不是夫人,不过身影确实很像。”
听着云雀这般道来,云雀一贯眼明手快,她若说看到的是二娘,那就不会错。
可如若是二娘,她离府身边不可能一个下人都不带,身边的静嬷嬷己经伺候在她身边几十年了,从来不离身。
为何连静嬷嬷也不带在身边呢?
二娘到底悄悄离府是要去何处?
为何要瞒着府里人?
我心念一转,这些问题令我沉吟了片刻,看着殿中那微颤的烛火,另外一番思绪悄悄袭上心头。
袖中的手早己被我拧得紧紧,一丝薄汗自手心而起,我再也坐不住了。
“不行,我得马上去一趟华府。”
“小姐,现在夜间风雪极大,路上早己让冰雪覆盖,这样过去华府是很危险的。”云雀跟在我身后劝阻道。
在拉开殿门时,一阵风雪迎面而来,还让生生刺了眼。
待我再次勉强睁开眸时,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映入眼帘。
我在心里盘算着,齐王府与华府之间相隔数里路,在这般风雪之夜,只怕马车很难在雪中行驶。
若是就这样在府中干等消息,我实在是心里着急难受。
心下一横,管不了那么多了,便让云雀速速去备马车。
风雪之大,我心急如焚,就连坐在这缓慢的马车里我的一颗心仍是悬得老高。
太多的念头自眼前一闪而过,却不敢去想像,越是深想,就越感到不详之意。
突然手上一紧,云雀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
“小姐,你别太着急了,说不定现在这个时辰,老爷己经找到了夫人,夫人己经平安回府了。”
我没有答她的话,只是极力的压制自己内心的慌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风雪之中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云雀掀了帘,一股风雪直窜入马车内。
还未待我起身,只听见云雀惊叫了一声,“叔叔……”
是云先生,我连忙起身,低头探出帘外。
云先生也跳下马,微微向我行了一礼,“四小姐。”
云先生风雪而来,定是华府有了消息。
我着急的问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前来可是有娘亲的消息了?”
云先生微微垂了眸,似有些迟疑,终还是开了口,“老身正是来向四小姐禀告夫人之事,夫人,夫人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