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后的宫中,己是响午,暖阳轻轻的洒在身上,整个人都觉得慵懒,两道长长的影子倾斜在地上一颤一颤。
我没有再过问宁玄朗之事,也许在他的心里早就己知我与宁玄朗是旧识。
他今日之举在我的眼里只不过是水到渠成,反而这样不闻也不问,顺其自然对我来说更好。
就这样走着,终于到了内侍局与宫门口的分叉点。
战天齐止住了脚步,“我在宫中还有些事,就不陪你回府了。”
我也脚下一顿,微微抬起双眸,弯眉淡然一笑“爷有事在身就去忙吧,我都己经习惯了一人回府。”
他目光一凝,面容微恍,分明己经听清楚了我话中的意思。
终是微微抿了抿唇,柔声开了口,“晚膳等我,我回府陪你用膳。”
“好。”我淡然点头,这一次先他一步转了身。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我总觉得心里会莫名的痛,这样走在他的眸光之中,我的心会随着他目送的眸光一点一点的平静。
我一路走至宫门处,途径莲心池之时,偶一阵寒风轻轻的吹来,带来一丝宫里奴婢的声音。
“林姐姐,你这手中怎拿这么多画卷?这是要做什么?”
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名掌事奴婢手里抱着一团画卷道:“你还不知道吧,这可是我家娘娘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二十名千金小姐。”
一名小巧玲珑的奴婢指了指掌事奴婢手中的画卷接着问道:“如妃娘娘选这么多千金小姐画卷做什么?”
掌事奴婢扬眉一笑,“那自然是给我们九爷选正妃啊。”
“九爷要立正妃了么?”小巧玲珑的奴婢惊呼出声,好似有些不悦。
掌事奴婢玩味的调侃了她几句,“难不成你还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啊,我们这些丫头哪有这些千金小姐好命,别看九爷常年与我们嬉笑在一起,可以入九爷眼的也只能随着入府做个填房丫头,这正妃这位可都是这些千金小姐的。”
小巧玲珑的奴婢有些失落的垂了眸,声音有些沮丧,“姐姐就别说了,我这心里己经够伤心的了。”
“瞧你这副模样,行了,别再伤心了,娘娘还等着我给九爷送画卷去呢?”掌事奴婢的轻步离开结束了这段对话。
原来是战天睿要选正妃了,想想,他也该到了这选正妃的年龄了,只是微微想起他那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心里不觉得为这次选妃有些担心起来。
自我醒来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战天睿,听云雀说起过他,他也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
回到了府中,踏下马车之时,我便看到管家正候在门外等着着急。
只见管家十指交叉握在胸前,用力到指节已露出了森森白骨的颜色。
他着眼愣愣地瞧着去往宫中的方向,一束一束的暖阳映在他急切的面容之上。
他看到我的回府竟苍白了脸,还带着一丝慌乱,我知道他并不是在候着等我,而是等府里爷才对。
“老奴见过王妃。”他嗓音微哑,眸光四散,似是闪躲又好似在挣扎。
“管家可是在等着爷回府?”我轻轻一问。
管家面上微微一笑,抬眸看了我一眼,连忙重又低了头,“敢问王妃,爷回了么?”
我微微一叹,“不巧,爷有事在身,要到夜间才会回府,管家可是事要禀告?”
他面上一怔,皱了皱眉,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沉吟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老奴,老奴无事禀告。”
我便在云雀与春兰的搀扶之下迈入了府中,一路朝那主殿的方向而去。
“王妃……”突然管家自身后唤住了我。
我应声顿住了步子,轻轻转身,“管家还有事?”
他低着眸,举足之间似乎心存顾虑,“前阵子王妃身子抱恙,老奴便一直不敢去打搅,现如今王妃身子无恙了,老奴想着那帐房还有些帐目需要王妃过目。”
这刚入府,管家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我蹙了眉,横眸瞅着他,心下一细想,现如今才月初,管家所说的只怕是那些旧帐,旧帐再看也看不出什么端详,不看也罢。
我淡然笑着回拒了他,“这些清点帐目的事不是要到月底么?现如今才月初,况且那些旧的帐目一直都是管家管着的,爷信得过管家,本宫自然也信得过,那些旧帐不看了也罢。”
见我相拒,他脸色变了变,双眸也一点一点地暗沉下去,忽而一转,便接着道:“王妃不看帐目,那就请王妃看看今年所收回来的土地税收,现在快要到年底了,府内今年的汇总帐目也得在这个月月底盘算出来。”
我微微收起淡笑,对于管家口中之言也甚是有道理,如今己到年底,府坻的大大小小帐目也得有个汇总才行。
正当我欲要说什么的时候,身边的云雀有些恼意的抢了话,“管家,你这是何意?我家小姐这才从宫中回来,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茶,你就搬出一大堆帐目来给我家小姐添堵,我看你这些帐目倒不似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拦住我家小姐的去路,你到底心存何意?”
云海恼怒的一句话倒是让我心中一怔。
接着便见管家跪地请罪,“姑娘言重了,老奴怎敢拦王妃的去路,老奴只是……”
他还未说完,我便扬言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劳烦管家前方引路。”
“是。”
这些帐目早晚都要看,反正现在手头之上也没有什么事,去看看府里的帐目,早早熟悉一番也好。
入了库房,管家搬出一大堆帐目,叠得比人还高,这若是不花个十来天的时间,休想将这些帐目翻个清楚。
坐在案前,才翻看了一本帐目,我就觉得有些头晕目炫,也许是因为昨日二娘的话困扰了我一晚上,久久不能入睡,而今日又入宫有些累了的原因,总觉着打不起精神来。
随着帐目的翻页声,让身边的春兰也跟着叹息了道:“小姐,咱们要不先回殿歇会儿吧,这些帐目今日一时恐怕也看不过来。”
我轻轻的扫了她一眼,重新转眸至帐目之上,轻轻一叹,“能看多少算多少吧,我躺了半年,这府里的一些事情是搁下了不少,现在身子好了,总得花些时间补回来才是。”
身边的云雀更是越恼了,一边研墨,一边撅着嘴道:“这些事情本来一直都是管家在做,凭什么现在全部推到了小姐的头上,这么多帐目,到底是要看到什么时候去?”
我将手上刚看完的帐目合上,递向身边的春兰,抿唇道:“你心里也别恼,帐目虽多,花些时间总会看完的,你若是闲这闷,就出去玩会儿吧,让春兰一人在这伺候就行了。”
“小姐在这看帐目,我岂有偷懒的份儿,我要在这陪着小姐。”云雀白了我一眼,又低着头继续研墨。
“那你就不许再多话了。”看着她那淘气的模样,我忍不住一笑,从春兰手中接过另外一本帐本,轻轻的敲了敲她的脑袋。
又看了半响,这些帐目记载着还算清楚,每一笔入帐与出帐都记载着非常的详细。
这样一察看下来,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有纰漏的地方。
战天齐一贯都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来这个管家身在这王府之中几十年也不是白呆着的。
想到这时,手不自觉的端起了手边的茶水,刚一饮,入口则味不对,我过于感染茶的水质,害我生生的吐了出来。
“怎么了,小姐。”云雀着急的凑了过来。
春兰一声懊恼接了话,“糟了,我竟忘了小姐喝不惯这府中的泉水,定要用殿中清晨采来的甘露泡茶才行,春兰这就去殿中取甘露为小姐泡茶。”
春兰便放下手中的帐本一路跑了出去。
看她跌跌撞撞的身影,我只能追着她的背影提醒她慢些跑,她好似没有听到,脚步抬得更快了。
身边的云雀凝着春兰远去的背影,不由得蹙着眉问道:“小姐,春兰的家人还找得到么?”
我轻轻放下手中的锦帕,眸光依旧停在那团若隐若现的小身影之上,低沉的回答道:“我己经托人去找了,只不过人海茫茫,要些时间罢了。”
云雀转了眸,拧拧眉,“所以不要战乱,一有战乱,就有妻离子散,生离死别。”
“谁不想太平盛世,我也想,特别想。”我扬眉微微抿了抿唇,一声叹息牵引出了我内心最深处的一丝情愫。
云雀看着我,突然起身将门轻轻的关了起来,还朝四周探了探,应当是发现四下无人,这才回到我的身边。
她极其小声的告诉我道:“小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儿个我叔叔多喝了几杯酒,我便悄悄的问他,他告诉我,郡主现在病情好多了,不哭也不闹了,还识得他,清醒的时候还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呢?”
我内心一怔,她说的是我的娘亲,整个华府之中只有云先生,她的叔叔才能去探望我娘亲,所以她打听到的消息是不会错的。
我颤抖着手将帐本合上,眸光直直的绞着也问道:“云先生真这么说?”
她抿唇点了点头,不过一瞬间眸中又闪过一丝光亮,终是撅了撅嘴道:“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是叔叔说的酒话,他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老爷是负心汉,是陈世美,毁了世间两朵最美的花。”
她的话再次让我一怔,他为何说父亲是负心汉,陈世美?
以我了解的云先生,他一直跟随在父亲的左右,此人虽不多话,性情有些孤僻,但对父亲却是尤为的尊重,那这醉酒之言又代表什么?
“小姐……”云雀连着唤了我几声。
我微微一恍神,拉着她的手,内心不由得有些着急了,“云雀,你快告诉我,云先生还说了什么?”
云雀拧眉想了想,最后终是向我摇了摇头,“倒也没什么了,除了呢喃郡主的名字,就是骂老爷,反反复复听得清楚的就那么几句话,小姐若是想从叔叔口中知道一些关于郡主的情况,改明儿我买上几壶好酒,咱们一起去看他去。”
云雀这个叔叔性情孤僻,一手医术胜过华佗,可性情孤僻,从不轻易为他人医治,向他求医者必须要奉上他最宝贝的东西,他除了酒,无任何的爱好。
这些年,他一直住在华府,论亲人,就只有他捡下的云雀,论朋友,那应当就是父亲。
“小姐……”春兰一声哽咽的推门而入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
她红着半边脸,泪光盈盈的看着我,手里还持着一枝己折断的梅枝。
云雀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拥住春兰,见她半边脸红肿着。
云雀小心翼翼的抚上她的脸,恼怒痛心道:“春兰,这是谁打你了?谁打的?”
我连忙起身,走近一看,春兰脸上五个手指印落在她玉脸之上,那样的显眼,那样的刺目。
春兰手里持着梅,梅枝上只留一朵残花,花瓣之上还有被人狠狠踩过肆虐的痕迹。
我的心中一痛,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梅枝。
她望着我,一颗颗泪水终是忍不住顺流而下,“是那珞儿姑娘,我方才去殿中取甘露之时,就看到她带着人将殿中的梅花全折了,我一怒,跑上去阻止他们,结果还生生的挨了一巴掌。”
“殿中的奴才们呢?”云雀急着问道。
然而此时的梅枝在我的手中开始一点一点的发颤,直到再一次折断成二截,落于我的脚边,枝上最后一朵残花也经不住摧残而败落。
春兰吸了吸鼻子,满脸的委屈,“全都吓得不敢做声。”
“真是岂有此理,竟然欺负到咱们殿门口了,连管家也帮着他们,方才定是管家拦着小姐去路,不让小姐回殿,小姐事到如今,你还要忍么?”云雀眸中己是怒火中烧。
我只是冷冷一笑,“你说得对,我倒想看看,事己至此,她拿什么还我的梅,还有春兰这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