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密信从青州发出,每处驿站皆以八百里加急火速赶往京城,路上连着赶了三天三夜,终于送到了太后的手里。太后顾不上正用了一半的晚膳,吩咐即刻通知京城各大药铺,先将能凑出来的药材囤集起来,于当夜快马运往青州。次日天明,则派人到京畿诸县去收集,同时懿旨传往几个产药大省,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将药材集结抵京。
如此一番忙碌,太后一直挨到将近中午才得休息。此时正是盛夏,尽管宫人们已经给房顶泼了水,殿内又有滚轮长扇不停转动,空气里仍是炎热不已。双痕拿了一把绣花团扇过来,与太后扇道:“真是给皇上添乱,刚刚亲征就偏生遇到这样的事。”
“世上的事,哪能都是一帆风顺的?”太后微微蹙眉,端起冰镇过的木樨清露抿了一口,胸间稍感凉意,然后道:“眼下几十万大军驻扎青州,呆一日就得花一日的粮草钱,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边境战事要越早结束才越好。”
“可不。”双痕也道:“只盼那些药材及时送过去,兵士们的病都好了,皇上用起人来也才顺手,早点风风光光的回来。”
太后悠悠叹道:“不让他去不成,去了又让人整天整夜的悬心。”
“姑母在担心什么?”云枝从门外溜了进来,将一个小小的信封交给太后,“这是我给皇帝哥哥写的信,姑母帮月儿送过去吧。”
太后拿起信封一看,只有巴掌那么大的一小块儿,想必是云枝自己糊的,心下忍俊不禁,故意逗她道:“你这个信封不合样式,是送不出去的。”
“啊?!”云枝一脸着急,“这封信月儿写了三遍,手都抄软了,不能送不出去,一定要给皇帝哥哥看到。”想了想,拉着太后不住撒娇,“那姑母再找一个合样式的,再重新装一遍。”不住摇晃太后衣袖,拉长声调,“姑母……”
“好好好,人都快被你摇散了。”太后笑了一阵,对双痕道:“去预备纸笔墨汁,我也有话要跟佑綦说说。”说完,又安慰云枝哄道:“等下跟姑母的信装在一起,一准儿让皇帝哥哥看到,这样总行了吧。”
“那我这个可不可以不拆开?”云枝有些不放心,“姑母,你也不能偷看的。”
“谁要偷看你的了。”太后闻言好笑,走到书案前沉思了一阵,提笔一挥而就,一封书信很快写成。待到墨干装入信封,然后把云枝的小信也装了进去,让她看着封了口子,方才笑问:“现在放心没有?”
云枝有些不好意思,忸怩笑道:“姑母最好了,月儿先出去玩了。”
太后看着她跑了出去,收起笑意,又另外单独写了一封,沉默了良久,最后在信封上写下了云琅的名字。双痕上前扇着信上墨汁,叠好放了进去,“娘娘别太担心,公子跟在自己的亲舅舅身边,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太后久久的看着北边窗外出神,半晌才应了一声,“嗯。”
桓帝很快收到了母亲的信,第一批的药材也于两天后送到,总算将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也稍微有了点喘息的时间。
——有母亲坐镇国内后方理政,果然最是妥当。
即便是自己在朝中,恐怕一时间也找不出那么些能人,该做什么的,能够接到命令就以最快速度办好。
当初决定亲征,同样是多亏母亲出面压阵,不少臣子畏首畏尾、多加阻拦,母亲便质问道:“先帝去了,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成?真的要听哀家的,那就让皇上去亲征,顺便带上你们的儿孙子息,算是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你们也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让皇上大胜而归!”母亲言出即行,当即提拔了不少朝臣的子弟,编制在亲征队伍里,那些反对的声音顿时消停下来。
——母亲能够专宠后宫十五年,并非空有美色,能够体贴父皇的心意,在忧患时为父皇分忧解劳,恐怕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桓帝想了想自己的后宫,皇后虽然美貌温柔、端庄大方,却输于过分柔弱,至于瑜妃、恭妃二人,虽然样貌不错,人亦伶俐,但也说不上有什么大的见识,所有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巩固自身地位上去了。
——即便自己如何疲惫烦闷,也没有一个帮得上忙的,她们眼里看到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平日想的也只有自己。桓帝这么想着,心里不免微觉失望无趣,再加上眼前战事纷乱良多,于是起身道:“坐着闷,到外面走走去。”
“是。”候全捧着扇子,赶紧跟了上去。
桓帝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回头问:“对了,给小郡主的信送出去了吗?”
候全忙道:“送了,跟太后娘娘的一起送的。”
“嗯。”桓帝往前走着,想起云枝那封歪歪扭扭的‘书信’,不由摇头一笑,里面说的尽是吃的、玩的,也亏得母亲迁就她,还当真夹在密信里送了过来。——像这样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时光,再往后也没有几年了。
“颜侍卫呢?”桓帝突然想起人来,问道。
“这几天一直忙着,应该是跟那位苏姑娘去京营了。”
“也对,难怪最近总是没瞧见他。”桓帝往前看了看,——不比皇宫内院,此处并没有什么可逛的地方,想了片刻,转身往回走道:“给朕找一身侍卫服过来,等下也去后面京营一趟。”
“是——”候全虽然为难,但也只好跑去找了一套侍卫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