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过了两个时辰,众人散了,黛玉因慢慢的走到来处,正好撞见兆佳如,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对请了安,又手牵手一起说了话儿,黛玉见姐妹们都来了,便与兆佳如告别,一起出门坐车。互相一问,果然都过了初选,只有湘云被撂了牌子。大家都是心想事成,自然喜气洋洋,回到家中待选不迟。
因湘云成功落选,怕是明年发嫁,卫家也是名门世族,她叔叔婶婶自然喜悦,和王夫人商量之后,便把史湘云留在大观园中,嫁妆却是她父母在世时筹备了大半的,湘云只需赶制绣品,一切就齐全了。届时史家叔叔正好卸任回京,一切都准备好了,倒也方便。王夫人自是没有二话。
这一日姐妹们都凑在潇湘馆喝茶,湘云带了一方帕子来细细的绣着,是大红金边缎子,上头是鸳鸯戏水的图案,乱针留白的绣法相当新颖,宝钗赞道,“枕霞旧友的绣法是越发精进了。”宝玉看过帕子,却是面有不愉之色。黛玉看在眼里,想起后世周老的论点,不由得抿嘴一笑。
湘云却不理论,她素来光风霁月,此时也是大大方方的,笑着道,“是个女孩子,怎么没有出嫁的一天,到时候看我不羞死你们。”众女想到果然湘云怎么都是嫁在她们之前,俱脸红吃茶,黛玉看宝玉神色恍惚,怕一下打击太大,忙指柳絮道,“许久未曾起社了,我已有了,就写来给你们看。”于是众人都丢了针线上来看。
这柳絮词她前世也曾写过,此刻黛玉方敢拿出来说,不然杀了她她也是不敢自曝其短的,想了想前世的手笔,娓娓写道。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众人夸奖一番,却也都倒道,“林妹妹怎么反而作起悲音来了。”宝玉早掖进怀里,笑嘻嘻地道,“咱们也都来写。”
这时外头来人叫黛玉出去谢恩,众人一问,却是宫里敏妃赏了东西出来,不过是时新绸缎等物罢了。黛玉领了赏照旧回潇湘馆与众人说笑,并不放在心上。待宝玉走了,才翻看几下,照旧束之高阁。
云霁见了就笑道,“宝二爷这几天垂头丧气的,瞧着怪可怜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黛玉淡淡道,“除非明日就死了,否则人这一生,无奈的事还多得很呢。”
“姑娘怎么忽而说起了这么无情的话语?”云霁却吃了一惊,紫鹃却露出深思神色。黛玉叹了口气,并未答话,又翻起范西屏棋谱来。又见着案边一本《饮水词》,心里越发烦躁。
正不安生着,远处又传来隐隐喧哗声,月圆掀帘子出去看了,不多时回来道,“宝二爷的脸被烛油烫了呢,姑娘不去瞧瞧?”
宝玉素来和这些丫鬟处得极好的,月圆这么说也不足为奇,黛玉知道此时屋子里都是长辈,反而不便。索性叫月圆到潇湘馆竹林处站着,横竖转个弯就到怡红院了,正好看看王夫人邢夫人等出来了没有。
晚饭前人方散尽,黛玉便过去,只有李纨并几个姐妹在看着,见黛玉来了,都道,“还说你什么时候来呢。”宝玉忙遮了伤口笑道,“妹妹坐。”
袭人晴雯都在床前服侍,黛玉看袭人像是哭过的样子,心下冷笑。等人都散了才问宝玉,“是被谁烫着的?”宝玉摇头不语。
他们两人倒没有只是两个人坐在屋子里,黛玉有些不自在,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把早做好的荷包掏出来,掷到宝玉面前,低声道,“来了大半年,总也没做过什么针线,别嫌弃绣工不好。”
宝玉望着她笑道,“妹妹上回绣的那个帕子也给了我,怕是不记得了?”
黛玉这才想起,前阵子手里做了一个天青色帕子,本想送给李纨,但被宝玉看着说素雅,就随手给他了。又有宝玉生日时送的一个香囊,平时诗书字画也有随手送给他的,算来倒有不少东西在宝玉手上,便点头道,“我给你的东西,可不许给人拿了去。”
宝玉捂着脸含笑道,“我都好好的收着呢。”他竭力掩饰喜色,却哪里瞒得过黛玉。黛玉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见袭人来了,便搭讪着走了回去。
到得潇湘馆,她心中思绪起伏,拿着棋谱翻看起来,心里想着胤祥到京这么几天也没个讯息过来。今生究竟是谁舍谁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