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禹又是怔神,终于明白他并非一人承受着家破人亡,两个弟弟已然懂事,甚至可以一同和他扛起这支离破碎的家。
陆正尚小声说道,“哥,不要再丢下我们了……”
谢家的人对他们虽好,可再好,还是比不过在亲人身边。在别人家里,总有种寄人篱下的凄凉感。更不愿听见别人问他们家住何处,他们却无可回答。宁可跟兄长去讨饭,也不想留在别人家中。
陆正禹点头,定声说道,“找到小妹后,再不会分开。”
虽然人海茫茫,可终有一日,他要找到妹妹,再不分离。
傍晚夕阳沉落,沈秀领着刑嬷嬷从菜地里回来,听说陆家两个孩子走了,说道,“走了也好,免得打扰你念书。”
谢崇华微抿了唇没有接话,只是说道,“五哥将钱全都还我了。”
沈秀双眼这才明亮起来,“那就好,你赶紧收起来,可不要再借别人了。别这么傻,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给别人再多,都虚。”
谢崇华应了一声,去后面的小屋将被子收好,东西都收起来后,小屋显得空空荡荡,一如人心。他默了默,退身出去,将门关上。
金秋八月,明日就是初八,需要提前一日进考场。因接连几日都要在考棚吃喝,因此齐妙给他准备了肉干和干粮,都是不用煮的,免得他省时间连饭也不吃。
下个月才临盆的齐妙肚子现在已经就像是要临盆的模样,齐家太过金贵这外孙,沈秀也常熬补汤给她进补,以至于不但肚子浑圆,脸也长了些肉。
谢崇华将笔墨放进袋子里,见她挺着大肚子进进出出,忍不住将她拉了回来,押回凳子上,“妙妙不要乱走,坐好。”
齐妙撅嘴,“我还得给你收拾东西。”
“我会收拾好,你坐着。”
她挪了挪垫子,这才不动。瞧着他忙前忙后,如果能过乡试,做了举人,可就有选官资格了,到时候可真的算是扬眉吐气,爹娘肯定也会高兴。谢崇华见她自己坐在那不知笑什么,一张俏脸娇媚得意,只是看着就觉欢喜。刮刮她的鼻尖,“在乐什么?”
“瞧着你就开心。”她眨巴着眼,这并不是假话。她见他瞧自己,又捂住两边圆润的面颊,“这几个月吃得太多,人都圆了。”
“好看。”十六岁刚长开的脸,又像两年前那样双颊还有少女未瘦的圆润,很像他初初喜欢上她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闭着眼都能描出来了,遮也遮不住。”
两人说笑着,也不觉时日漫长。一晃早上,倒觉实在是太匆促了。
一大清早沈秀就起来做饭,一起用过饭,刑嬷嬷拿着东西跟在谢崇华后头,和他一起到了考场,这才回来。
谢崇华不在家,齐妙便自己在家里写字作画看书,等着丈夫考试归来。
家中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尤其是沈秀,夜里也睡不好。只是乡试考三场,却得在那足足待上五天,等交卷后,方能出考场,也急不得。
齐妙也睡得不好,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仍很担心。终于是等到他考完的这天,夜里更是期盼得难以入睡。早上起来,日头已高照,婆婆也没喊她起身。起来后见桌上有早饭,婆婆和刑嬷嬷已经出去了,看看农具,心想又是去做农活了。她拿了杨柳枝和精盐准备漱口,见水缸面上浮着的水有些脏,转身去拿瓢想舀去脏东西。谁想地上湿滑,拐脚脚底一滑,差点就摔着,还好及时扶住水缸。
只是这一扯,肚子突觉剧痛。脸立刻变得煞白,她紧咬着唇,只觉不对劲,强撑着阵阵痛楚往门外走去,窄小不过七八步就能走到的门口,如今长有十里般。
白菜闻声从狗窝跑出来,在院子转了两圈,便往门外跑。
邻人闻声过来瞧看,见齐妙捂着肚子面色苍白,便知是要临盆了,忙让自家丈夫去喊村里的产婆,告知沈秀。自己扶着她进屋,安抚道,“不怕不怕,一会就生下来了,婶婶都生了四个了,骗不了你。”
齐妙疼得什么话都听不进耳朵里,只想快点躺在床上。可躺倒在床,依旧疼。疼得小腿都开始抽筋,那邻人忙帮她揉腿,一会才缓过来。
产婆跑得快,先到了谢家。一会沈秀和刑嬷嬷回来,产婆便让她们两人去煮水,准备剪刀干净的被褥衣物。
好在齐妙做事向来稳妥,早就准备好了剪脐带的银剪子,还有被褥襁褓,甚至是给产婆的赏钱都备好了。指了指地方,刑嬷嬷就找着了。
许是疼了一会,恢复过来,又不大疼了。齐妙却不敢动弹,肚子仍旧隐隐作痛,产婆也让她不要再动,老手一摸一掐,便说,“今日定会生的,方才已经动了胎气。”
齐妙唯有躺着,果然过了中午,剧痛更烈,真要生了。
乡试结束,考场大门才开。一众人从里面走出,因几日未洗漱,皆是一脸胡渣狼狈。谢崇华也不例外,摸摸下巴,青渣已全都冒了出来,再闻闻身上,天气不热,倒没什么气味,只是等会回到家,肯定要被推去沐浴洗身。
卷子答得并不算难,谢崇华胸有成竹,心情愉悦。又想快点回去,步子更是轻快。不多久就走到了村里,还没到巷子,就见邻里的孩子跑来,抓了他的手袖子往里拽,拽得他步子踉跄。
他苦笑,“这么急做怎么?”
“嫂子要生了,嫂子要生了。”
他一愣,连想也没想就往家里跑。还没到家门就听见她痛叫的声音,一瞬额上已渗出汗来,差点直接冲进去。好在刑嬷嬷瞧见,忙将他拦住,“姑爷可不能现在进去,您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