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用晚饭的时辰,谢崇华才从前堂折回屋前。齐妙送走母亲,便躺下小睡。有孕以来,除了总想吐,便是嗜睡,对吃的兴致反而低了。睡醒一觉的她睡眼惺忪,模样娇媚,比起猫儿来,更像只懒狐。他俯身将她捞起,拿衣服给她披上。
齐妙迷迷糊糊伸着手让他串入袖子,“不吃晚饭了好不好,困,就这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会想着第二次。”谢崇华可不许她三餐乱了时辰,岳母还特地嘱咐自己以后务必要她五餐正常,如今要是说了,她肯定闷声不起。
齐妙揉揉有些肿的眼,总觉身上不对劲,低头一看,失声笑道,“扣子都扣错了。”
谢崇华瞧着倒觉没错,只好给她再解开,“姑娘家的衣服真复杂。”
齐妙抬眼瞧他,“解扣子的手势倒是很利索。”
这种唯有夫妻在房里说的话谢崇华还是头一回听她说,一瞧她,俏媚的脸上铺了胭脂般,如桃花嫩红,看来的眼神媚眼如丝。看得已是许久没行房事的他身体燥热,奈何有孕还未有三个月,只能忍着,忍得额有虚汗,末了说道,“三个月内不许再说这种话。”
齐妙身体一凑,趴他肩头,隐隐忍笑,吐气,“什么话?”
“……”他的妻子真是越发胆大了!
夜里谢崇华回去,齐妙想跟着回去,齐夫人不让。齐妙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不吐的时候。”
“那得多久?”
奶娘在旁边说道,“姑娘吐得这么厉害,少说也得过了一个月再说。”
齐妙吓了一跳,谢崇华心头也咯噔咯噔,“还得吐一个月?”他目有担忧,怀个孩子竟这么辛苦。
齐夫人说道,“你不是要准备秋闱考试的事么,妙妙会吵着你的,到时候分心,更是不好。不如让妙妙在这住一段时日,你也跟你娘说说,说是为了孙子,不是我想强留妙妙。”
这话说得很是顺耳了,没了冷言冷语的讽刺,多了几分客气和周到。谢崇华知道是妻子的那番话起了作用,面对岳母一直紧绷的心也轻落下来,“这次让妙妙回娘家短住,也是娘亲提醒的,不会有微言,岳母放心。”
齐妙虽留娘家,但却是一个人睡,那还不如回夫家,至少半夜睡不着睁眼,就能看见欢喜的人。她忙对丈夫投以恳求目光,务必要将她带走。谢崇华读懂她的想法,温声笑道,“我挑灯夜读总点着灯,你会睡不着的。你本就孕吐难受不易入睡,等孩子不闹腾了,我再接你回家。”
齐妙扁了嘴,坏相公,不懂她。
谢崇华见她生气,要不是有旁人,真想戳戳她鼓起的腮子,逗逗她。奈何长辈在旁,他只有收了心思,维系自己清高正经的女婿形象,同她道别,“好好吃饭,别总睡。”
大庭广众听了这嘱咐,齐妙脸一红,点点头,“好好念书,睡多些。”
短短几句,听着情浅,实则情深。简直让齐夫人觉得他们这是要分离百八十年亦或千里迢迢了,明明只是分开一刻钟的路程,明日还能见着的。
果然新婚小两口就是不同。
想到这个,她下意识就看看丈夫,哪知丈夫竟也在看自己。她微微一怔,便将视线冷冷挪开。看得齐老爷心里不痛快。
送走女婿,又将女儿送回房间。齐夫人这才回屋,人在窗前,见屋里灯火通明,一人影子投在窗纸上。腰背看着已不似往昔挺直,没了少年初见时的挺拔。她默了稍许,才推门进去。进了里头目不斜视,只是去做自己的事。
齐老爷放下手中棋子,走到她一旁。齐夫人稍有察觉,就背身而向,不予理会。本以为他又会如往常拂袖而去,谁想竟没走也没骂,“夫人。”
一声夫人喊得她诧异,语气竟还很是轻柔。她蓦地抬头盯去,“老爷该不会又是瞒着我做了什么事吧?”她嘴角噙着些许讥讽,“哪怕是做了,老爷是一家之主,也着实没必要跟我说,你只管做就好。”
连女儿都可以不问她的意见就送走,世上还有什么比女儿还更珍贵的。
“为夫错了。”
四字传来,让齐夫人心头咯噔,更是意外,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老爷坐在她面前,将她手里的细针取下,放回绣盒中。许是多年不曾跟人这样认过错,四目相对,神情有些尴尬。在齐夫人眼里看来,却诚恳非常,冷言冷语也堵在了肚子里,说不出来。
“擅自将妙妙许配给别人,是我对不住你,不该那样欺瞒你。”
齐夫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偏身说道,“道歉有何用。”
齐老爷重叹一气,“事已发生,的确是没有用了。只是积郁在心,迟早会闷出病来。为夫要如何做,你才能消气?”
话里没有了责备也没有半句含着自私的意味,她愣了许久,双眸微红。他到底是发现了,自己气的是什么,对,就是这夫妻二十多年来一朝的背叛。如今他道歉了,她心里瞬间就舒服了大半。
“夫人。”齐老爷又叹道,“往后家里大小事务,为夫再不会擅自做主,你切莫再生气了。伤了身子,让为夫如何是好?”
齐夫人咬了咬唇,忍了泪瞧他,“当真?”
“当真。”
“以前你也总是说这种话。”齐夫人悬崖勒马,幡然醒悟,差点又被他说几句话就又套进温柔乡里,到时候还不是重蹈覆辙。
齐老爷听了女儿的一番话,心中愧疚满满,那满满的愧疚如今也仍填满了心。她这么一说,连自己都怀疑起来——是不是等愧疚没了,他又回像之前那样,“为夫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