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妙展颜应声,回房去找丈夫,去镇上看花灯猜灯谜也好。跑进里头见他在看书,岿然不动的模样,真是书呆子啊。她不好打搅他用功,毕竟开春就得考试了,她知道他紧要这考试,不敢惊扰。她也拿了书看,看着看着就犯困。
偏头看向窗外,竟看见冲天而飞的彩色光束了,看得她心更痒。
谢崇华还在看书,全然未觉,甚至连她进来也不知道。
齐妙一个人转来转去好不心烦,看来出去玩无望,便梳洗了去睡觉。
谢崇华翻书时分了心,才想起妻子怎么还没有从厨房回来。正要起身去看,却发现床上躺了人。他忙走过去看她,见她只是躺在里头,睁着眼发呆。
齐妙见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好不开心。一会却见他搓手,末了伸进被子揉自己的肚子,痒得她缩身,努嘴,“干嘛?”
“不是肚子疼吗?”
“当然不是。”齐妙坐起身,“在那看书冷,坐上来吧。”
谢崇华下意识就要拿书脱鞋上去,瞬时又想起这么做不对,问道,“要不要出去玩?今晚肯定很多人很热闹。”
想呀,想极了。齐妙动了动唇,摇头,“不太舒服,不想去吹冷风。你看书吧,我陪着你。”
“真的不要?”
“嗯。”齐妙挪开位置,等他上来便枕在他臂上,安静地看他看书。这应该是她头一回大门不出的大年三十了,往年爹娘都会买好炮仗鞭炮,让他们兄妹八人玩。一直玩到子时开大门,迎新年。
想着想着,就挂念起爹娘来了。
爹爹她倒不担心他会寂寞,她担心母亲。
十五年来第一次没陪着娘亲过年,哥哥们又各自成亲了,希望爹爹不要太坏,又冷落娘亲。她心有酸楚,将旁人胳膊抱得更紧,眼睛酸涩。
察觉到身边的人已安睡,谢崇华提上被子盖在她肩头上,免得着凉。他还得等子时开大门放鞭炮,让她睡一会也好。又看了一会书,却又见她睁眼,眼里没睡意,反倒是染了红。
“肚子疼么?”
“不疼。”齐妙终究是忍不住,窝在他腰间抬眼看他,“我想爹娘了。往年他们都会陪在身边的,到了开大门的时候,会给我们兄弟姐妹放压岁钱。”
谢崇华放下书,轻摸她的头,“后天就陪你回娘家。到时候让岳母再给你一封大的压岁钱。”
齐妙噗嗤一笑,“我娘肯定会骂我的,嫁了人就是大人的,不会给的。”语气间微有遗憾叹息,她仍觉得自己还小着呢……
想着想着,便有了困意。等谢崇华再给她拢被褥时,她已经睡着了。
熟睡中的人面色红润,浓墨般的睫毛微动,安宁惹人心怜。也不知看了多久,总看不腻般。见她换了个姿势,他才回过神来,继续接着油灯看书。
子时将到,谢崇意去敲哥嫂的门,在门外低声,“哥,开门的时辰快到了。”
谢崇华唤了齐妙一声,她嘟囔应着。他便起身去洗脸,将鞭炮缠在竹竿上,竖在门口两边。
齐妙磨蹭了一会才从梦境脱离,起身揉着眼,十分困顿,还未完全醒来。俯身去摸鞋,怎么都摸不着。脑袋疼得很,往后一躺,什么都不管了,准备再睡一觉。
后脑勺重碰枕头,那松软枕头竟会咬人。她迷迷糊糊伸手在枕下摸去,想摸出那硬东西。倒真让她摸着一个,还铛铛作响。她半睁开眼细看,见是个红布包,晃了晃,铜钱碰撞的清脆声传入耳中。
她松开紧口,一堆铜钱就哗啦地落下,砸在她脸上脖子上,立刻将她砸醒,心里好不郁闷。起身将那掉在床上的铜板捡回来,一一放回红布袋里。
什么时候放这的?明明睡觉的时候还没有。
她挠挠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将袋子里的钱倒出,细细一数,有十六枚。她怔了半晌,直到门被打开,见丈夫走了进来,她才醍醐灌顶般明白过来。捂着袋子问道,“这该不会是你给我的压岁钱吧?”
过完年,她刚好十六岁来着。
谢崇华笑得略窘迫,“本来想放十六两银子,结果发现我没这么多钱。”
齐妙芳心跳如弹簧,他哪里是个书呆子,明明很会哄人。这压岁钱,是她收过最少,却最让她开心的钱。她把红袋子揣进怀里,还轻轻捂了捂,不甚欢喜。
谢崇华见她面露欢愉,虽不知怎么突然这么高兴,但她眉间没有愁色就好,“去洗个脸,要迎新年了。”
“嗯。”
新年将到,村里陆续有人放鞭炮。闹得寂静苍穹轰然炸开,惊得鸟兽高飞,冲上云霄鸣声惊叫。
齐妙捂着耳朵躲在门后,那炸开的红纸屑飞进屋里,满院都染了红,像寒冬梅树挂上几朵嫩红花蕾,好看娇艳。炮仗声一停,她才提脚出去,院里已有爆竹燃尽后的滚滚白烟,略为呛鼻。在门槛上探头一看,便见整条小巷都铺上了红锦缎般,冬日的萧瑟寒凉一瞬被这红色掩盖,看着喜庆安详。
大年初一是不走亲访友的,一家人唠嗑了两句,沈秀就去搅拌鸡食喂鸡去了。一会谢崇华唤了弟弟,说道,“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下,你不愿重回书院,可总不能将学业荒废了。送你去仁心堂做学徒如何?你若想学医,我便求岳父好好教你;你若仍要入仕途,就明面上收你做学徒,你平日自己好好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