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林拧眉,“爹,会不会是谢崇华搞的鬼?”
庞老爷摇头,“不会是他,那几位掌柜都是别处的人,不归他管,更不用看他的脸色。”
“那会是谁要整治我们家?”
庞老爷冷冷一笑,虚弱无力,如果再这样下去,庞家……就要被整垮了。他紧握了拳,说道,“生意上万事小心。”
——可再小心,也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商家,要覆灭只是翻手的简单事。
指节清瘦的手在那厚厚账本上勾画一笔,便许了那米庄元老板三年满仓,能赚得盆满钵满的生意。
元老板在旁看着,见他将契约递给自己,下意识双手接过。饶是比他年长,可在金银面前,哪里有长幼。
“这笔生意是其他几家求了许久,我都没有答应的,如果货色不好,哪怕是元老板帮了我这忙,我也不好跟我父亲交代。”
“徐少爷放心,货色肯定不会比上一家差,定会给您们最好的货。”
听见“徐少爷”的称呼,陆正禹神色还是微微变了变,十分微妙,转瞬消失,让人看不出来。他微微点头,语气清淡,“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您老了。”
元老板笑道,“您忙。”他将手上薄纸放入怀中,像揣了金山银山,欢喜非常。
陆正禹闻得那脚步声微远,这才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不过半柱香,他就重回案桌,翻阅账本。
右手一旁,还有一封拆封二十余天,他来回看了许多遍的信——好友的来信。信上说了很多事,还有妹妹已不去书院,又为何不去书院念书的事。
看完信后,他便命人查了与庞家有生意往来的商家,将庞家的生意拦截大半,如今还在趁势追击,不将庞家彻底碾死,他便不会罢休。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就能将厌恶的人玩弄鼓掌。他如今才感受到,权势的可怕,还有那带来的可怕快感。
这种权势在握的感觉,竟是……一点都不讨厌。
贺老爷一病不起,儿媳离开多久,他就气病躺了多久。已是九月的天,脸都瘦得不成样子,没了人形。贺夫人在旁伺候,眼都要哭瞎了。贺老爷弱声问道,“找到她没?”
“还是没找着。”贺夫人恨声道,“别让我找着她,否则我非得杀了她和那奸夫。”
儿子有暗病的事已经传遍整个贺氏家族,夫妻两人被非议得已经抬不起头来。儿媳又跟别的男人跑了,更让两人颜面无存。上回中秋祭祖,族里只是派个丫鬟来请了一回,就不再来了。
分明是瞧不起他们。
贺老爷有一半的缘故,就是不想出去丢人现眼。
想到贺家变成今日地步,贺夫人又哭红了鼻子,“老爷,这口气当真没有办法出了吗?那贱蹄子找不到了,那帮凶不还在县里?”
贺老爷闭眼沉思,许久才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一起为友三十载,却因谢家人被迫离开太平县的人,“跟谢崇华有仇的,并非只有我们贺家。”他强撑起身,“拿纸笔来。”
贺夫人忙去拿了纸笔递给他,“老爷这是要给谁写信?”
“温洞主。”
九月桂花飘香,齐妙等午后日头将花上的晨露晒去,这才命人摘下,准备赶新鲜做点桂花糕。
陆芷也拿了个小篮子摘低矮的,奈何矮的太少,摘了一会就没了。谢崇意见她垫脚,失笑,“小矮子。”
“嫂子说我会长高的。”她干脆将篮子顶在头上,跟在一旁好让他放。
齐妙时而看看那边,一不留神,让枝杈刮了一下隆起的腹部,自己还没急,旁边的刑嬷嬷就差点跳了起来,急忙将她拉住,“小姐别摘了,您去歇着吧。”
她笑笑,有孕六个月,全家都跟着紧张,惟独她不慌。架不住左一句右一句的劝,这才去凉亭那坐着。将刚摘的桂花就着冰糖,冲了一杯茶。茶有幽香,就是花入水中,失了颜色,不好瞧。她拿着汤匙将花挑去,茶水已经呈现浅淡褐色,尝了一口,有糖提味,倒也甘甜。
酒婆伺候完沈秀过来帮着摘花,瞧她坐在凉亭里,上去问安。
齐妙问道,“娘她这是睡下了么?”
“拉着老奴说了一晌午的话,跟老奴说着在娘家的事,做的活有多累,饭也吃不饱。还说当初嫁给大人的父亲,是因为爹娘说嫁了他能吃饱饭,就欢天喜地嫁过去了。可没想到,却还是吃不饱,生了孩子后丈夫病逝,丢下他们孤儿寡母,她差点就死了。”
齐妙叹道,“娘她的确是受过很多苦。”她刚嫁到谢家时,总觉婆婆太过计较钱财的事,可经历过穷到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日子,有点钱在手里,总是更安心的,“酒婆好好照顾好老夫人,多陪她说说话,她如今已经不认得我了。”
或许对婆婆来说,自己这个儿媳,始终是不入她心里的。就如这婆婆,她也永远没有办法将她当做亲娘看,在她面前撒娇耍懒。只是彼此保持距离,小辈敬着长辈罢了。
酒婆说道,“夫人放心吧,也不用担心,这病老奴见过很多,也不算什么病,而且忘一些事,家人能包容着,其实她心底是高兴的。”
齐妙也觉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婆婆这几个月来,原本银白的发鬓,如今还长出黑发了,每日也是笑呵呵,十分精神。想来,也是想笑又觉伤情。
酒婆拿了篮子要出去摘桂花,又瞧见她高隆的肚子,笑道,“六个月的身孕,倒跟要临盆似的,可得小心身子。”
齐妙也觉肚子比上回怀着玉儿时大许多,不过这回没孕吐,也不嗜睡了,一点事都没,也没在意。这才休息一会,却见那桂花已经满了半框,全做饼都能吃上一年了。低眉微想,唤了谢崇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