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窗纸近,就能瞧见他的影子,也就知道他没走远了。谢崇意又摸摸她的脑袋,才走出外面。只见陆正禹正站在栅栏旁,面色平静看着门口。
“陆大哥。”
“辛苦你了。”陆正禹从衙门回来后,几乎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进去。直到方才凭栏看见谢嫦娥,这才下了楼。谁想回到房前,却听见妹妹刚才说的那番话,更是驻足不敢进去。
谢崇意说道,“我也得回去了,不然母亲会担心。”
“等等。”陆正禹神情落寞沉郁,半晌才道,“如今阿芷不愿跟我走,我也带不走她,你将她带回去吧。”
谢崇意迟疑稍许,自己也不放心,就答应了,“那陆大哥什么时候来接她?”
陆正禹恍惚片刻,只说,“你回家后,跟你哥说明天他放衙得空了,就来这里找我。”
谢崇意没有多问,应了一声进去说道,“我们回家。”
他弯身找了鞋子给她穿上,顺了顺她的小辫子,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才牵了她出去。走到门外,陆正禹已经不知去了何处。他四下瞧看两眼仍是不见人,便带着陆芷走了。
等两人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下,躲在隔壁下人住的房间的陆正禹才缓缓回神。许久才对下人说道,“去将马喂饱,备些干粮,明日回鹤州。”
陆芷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过半了。谢崇华还没有从衙门回来,齐妙也没睡,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让嬷嬷去瞧看。刑嬷嬷一会在外面说道,“是三爷和阿芷姑娘回来了。”
齐妙皱了皱眉,陆五哥呢?怎么都重逢了还让陆芷离开。她披上衣服出去,果真是陆芷。她上前弯身瞧看,笑道,“怎么脏兮兮的,快让嬷嬷带你去洗个澡,然后睡觉。”
陆芷点点头,跟着刑嬷嬷去澡房冲洗。
齐妙等她们走了,才回身问谢崇意缘由。谢崇意说了经过,又道,“看得出来,陆大哥很难过……”
千辛万苦找到的胞妹,却惊怕自己,又怎会不难过。齐妙暗叹,让他也回屋洗漱睡觉。回房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见到丈夫归来。她放下手上的书,起身为他宽衣,说道,“阿芷被领回来了,说是瞧见五哥十分惊怕,听见声音都很是惊怕,五哥就让崇意将她带回我们家。”
谢崇华拧眉,“五哥定是很难过。”
无论是哪个旁人,都觉得这样太过可怜了,可就算是可怜,旁人也没有办法插手。
“对了,崇意说五哥让你明日得空了去找他。”
“嗯,睡吧。”
夜里两人说了会话,不多久就睡着了。天还未亮,公鸡刚打鸣,谢崇华就起来了。齐妙睡得晚,又本就是个嗜睡的人,他起身时她半点要醒的意思都没。他将被子拢好,轻轻下了地,去外面洗漱。
今日不休沐,他怕自己忙起来没空去见好友,干脆早点起来,和好友见个面,吃个早饭,再去衙门,就不耽误了。
赶到永福客栈,到了房门前,却见里面的灯火还亮着。远处峦山的边界已映出一片黛青色,还不见朝阳踪影。
许是周遭寂静,刚到门口,里头就有人出来开门。彻夜未眠的陆正禹神色疲惫,却仍是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大清早过来。”
谢崇华提了提手上的包子和芝麻团子,“我也知道你会早起,但绝不会自己去找东西吃。这几样买起来方便不用等,你要是还想吃其他的,等会再去吃。只是……”他坐下身,将早点摊开,“我看你也没有多少心思吃了。”
陆正禹笑笑,小二还没有上开水,就倒了两杯冷茶,“昨晚看见崇意带着阿芷回你那,你就猜出来了?”
“嗯。”谢崇华默了默说道,“我上来的时候,还看见你的那些下人将马牵到了门口,你……要走?”
“是。那些并不是我的下人,而这次回去,就是想有朝一日,他们变成我的下人。”
没权没势,连自己的一口温饱都尚无保证,那他拿什么来给所爱的人和弟弟妹妹温饱。勾践尚且能卧薪尝胆,为何他不能再多等两年,将自己的日子安定下来,赚了银两,得了权势,再来接他们回家?
操之过急,到头来,却容易什么都失去。
这一年多来的得与失,他怎会如今才想明白。
他没有再叹气,叹气无用,还显得自己懦弱,“阿芷如今不愿跟我走,强行带走,只会让她更受惊吓。所以我想……”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谢崇华已开口说道,“阿芷就住在我们家吧,我已将她当做亲妹妹,如今是,以后也会是,你且安心去过自己的日子。你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回太平县,六弟定会倾尽全力。”
陆正禹倍觉温心,天地之大,哪里能再找出这样的好友。说他们是朋友已太轻了,饶是知己二字也不能囊括其中交情。若是有上一世,那两人定是一个是影子,一个是身体,不需多少言语,就知晓对方所思所想。
他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放到他面前,“这是面额一百两的银票,家里多一个人吃饭,日后还要供阿芷念书,每年也要添衣物,她又是个嘴馋人,这些是远远不够的,暂且用着吧。”
谢崇华脸色铁青,没有伸手去接,语气一沉,“五哥。”
陆正禹笑道,“想什么呢,五哥这可不是给你的,只是六弟你要明白,身为兄长不能陪在阿芷身边,我已经满心愧疚,如果连一点钱都不留下,我如何能安心。你让我安心些,少些愧疚吧。”
谢崇华暗叹,这才接过。又道,“这些银子,都是徐老爷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