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禹已经几个月没有收到好友的来信,起先以为他忙于科举不得空回信,也就没在意。但如今已是六月,科举已经结束,快的,甚至连官职也该委派,去上任,总该有空的。他问了管家,管家说没有见着来信,心中更是奇怪。
既然不见好友来信,也不见他来,觉得不安,生怕谢家生了什么变故。旦夕祸福的事,他再清楚不过,甚是担忧。于是便和徐老爷说想去元德镇看看。
元德镇他是不想回的,甚至那整个县,他都不愿再踏步进去。只是久不见好友,寻他喝茶说说近事,问问他科举,也好……
徐老爷一听他要亲自去,说道,“这长途跋涉的太辛苦,让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去吧。”
“久未相见,我也想去叙叙旧。”
徐老爷又怎会让他去,这一去,就露馅了。想了想说道,“那你去吧,一路小心,探望了好友,就回家吧。”
字字叮咛,犹如父亲。不得不说陆正禹心有触动,也很是感激徐老爷。
夜里婢女为他收拾好细软,临睡前他去徐老爷房中拜别。谁想徐老爷不见,问了两遍,管家才道,“老爷下午摔伤了腿,不想二公子知道。”
陆正禹忙问道,“摔的可重?”
管家弯身说道,“……不重。”
见他说话迟疑,陆正禹等大夫过来,和他一起进去。说不重,却摔得大腿都折了,动弹不得,微微一动,就痛得面如白霜。徐老爷仍是说道,“这不碍事,你东西可收拾好了?马车我已经让管家给你备好了。”
如今他这模样,陆正禹哪里能安心离去。管家也在旁说道,“就要月底了,那几间铺子的账得去收了,也得给工人算工钱。”
徐老爷默了片刻,陆正禹说道,“若是徐伯伯放心,让我去吧。”
“你还赶着去那,不要操心,去吧。”
他越是这么说,陆正禹就越是走不了,想了片刻,不过是四五天的功夫,便说道,“我先帮您将账收了,再去吧。”
徐老爷面色宽慰,“辛苦你了。”
太平县离元德镇来回不过三天路程,只是途中要经过一条险峻山道,比较费时。过了山道,路就平坦了。
齐妙一手揽着陆芷,时而抬头看看对面奶娘抱着的女儿,今日倒乖,没有哭闹。低头见陆芷没有合眼睡觉,问道,“阿芷不睡一会么?昨晚没睡好吧?”
陆芷浅眠,昨晚客栈外面更夫一敲铜锣,就将她惊醒了,早上早饭也没怎么吃。她低应一声,窝她怀里合了眼,却还是没睡。
已是正午,快要入镇,谢崇华怕母亲妻女饿着,瞧见有个茶棚,旁边还灶头还放着六七层高笼屉,便让车夫停下,准备在这稍作休息,填饱肚子。
安顿好家人,谢崇华让掌柜上了两壶茶和一斤肉,还有五笼包子。
齐妙见陆芷什么也不拿,问道,“阿芷吃什么?”
陆芷摇摇头。
谢崇华说道,“阿芷喜欢吃甜的,就吃这以甜菜头做馅的包子吧。”
说罢拿了一个给她,陆芷接过,默默吃了起来。看得沈秀皱眉,“这孩子怎么呆傻了一样。”
“受了惊吓,也不认得几个人。”谢崇华又夹了肉给她,给什么,陆芷就吃什么,反正是不吭声。
肚子填了个半饱,忽然就见有个衙役快马加鞭路过。似乎是瞧见这儿停了马车,又折回来,下马认了认,摇摇头走了。
谢崇意瞧了一眼,说道,“难道是来捉贼的?”
谢崇华细看过去,说道,“倒也不像,真查案的,就该上前盘问了。”
一家人说着吃完了饭,稍作休息,就继续赶路了。
太平县入城的大门已经聚了许多当地官吏豪绅,还有举人秀才,以及当地有名望的名流。将近百人顶着六月日头,都在等着新知县前来。身后是一支三十余人的队伍,挂着鼓、拿着唢呐,就等一声令下,锣鼓喧天。
然而等了半天,都不见那先去打探的人报消息回来。说了是今天上任,迟了可是大罪,可为何等到如今都不见?
又久等半天,倒是瞧见两辆马车缓缓驶来,一时惹得众目相望。只是那马车朴实无华,而且没仆人跟着,更无多少行囊,后头还跟了一条狗和羊,怎么看都是普通人家搬家而已,怎会是新知县。故而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等。
沈秀从车窗往外看,见了此景,说道,“真热闹,这么多人。”
谢崇华和谢崇意在前面那辆车,这辆车坐的都是妇孺。闻言都往那边看去,不以为然。倒是齐妙心有所想,该不会是来接他们的吧……她正想叫停车夫,可又瞧见那些人旁边,正停了一辆八抬大轿,默了默没有吭声。
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新官上任以轿子相迎,只是有些地方陋习不改,如今看来太平县也是。她不好吱声,免得等会非坐不可,干脆当做没看见,便不提醒。
那前去探路的衙役骑马回来,急停而下,说道,“还瞧不见新知县。”
押司问道,“连一个像的都没见着?”
衙役想了想,才说,“倒是瞧见一家子的,可他们当时在茶棚吃饭。桌上就一点肉,还有几笼包子,定不会是大人吧。”
众人也深以为然——身为官吏怎么可能如此节俭,不等着进县里搜刮一顿就是怪事了,定不会是那谢大人,定不会的。
如此一想,便继续安心等待。
谢家马车进了太平县,因谢崇意在这里念过书,知晓衙门在何处,也没跟人问路,直接由他指路,很快就找到了衙门。
衙门按私人和公事来分,可以分为两部分。一个是办差用的衙门正门,一个是供知县家眷住的内衙。内衙在衙门后半段,离前堂稍远,另设大门。
他们去的就是那内衙大门。
此时大门已开,门前打扫干净,还贴了新符,可见用了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