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书礼的脸色比前两天看起来的样子还要不好,又黑又瘦,身着一衣宽松粗麻的袍子,灰扑扑的,一顶大帽子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要不是和京书棠一样的脸还保留了几分姿色,看着几乎连一般的农村老妇人还不如。
很难想象,以前这个女人,在卫家要耀武扬威,几乎是半个女主人一样。
可惜,现在这幅样子,大着肚子,走到哪里不受人指指点点?
看过方子后还有几位婆姨在说着话,一看着京书礼这个样子就是有聊头的,可是京书礼她们都不认识,指指点点之后,见京书礼恶狠狠地撇了她们一眼,便挎着篮子离开了。
“说罢,找我有什么事?”京书棠一口牛饮了茶壶里的水,揉着酸疼无比的腮帮子道。
此时四周都已经没有人了,京书礼也不顾其他,直接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京书棠吓了一跳,稳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书棠,帮我最后一个忙。”
“干嘛?”
“把这个胎,打了。”
京书礼的脸上毅然决绝,京书棠为之一震。卫泽言那日说的话又响彻在耳边,看来京书礼这边也想通了,但是京书棠还是京书棠,她,不是怀着这个胎儿的人,却是一个真正生育过的人,这个肚子于她而言不是个胎儿,而是她亲亲的侄子,不论这个日了狗的姐夫是谁,这个侄子,总是她最可爱的侄子。
是世界上仅次于谨行可爱的孩子。
京书棠的沉默让京书礼感到不安,京书礼眼眶湿润,咬着下唇,在开口的时候,泪水便哗哗落下。
她哭诉道:“书棠,我们以前的恩恩怨怨现在就不提了,你错上花轿,却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只顾着我自己,却得了这样的下场,我没拿你当妹妹。可是,我这辈子没有求过别人,我只希望,你看在我们有着一样的血缘,了结我这个心愿吧。”
京书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我知道了。”
京书礼惨淡一笑,似有解脱。
京书棠见她还坐在地上,脑子里那些京书礼对她做过的那些过分的事似乎全然不在乎了一般,自个儿抬了一把椅子,端了茶水过来,道:“坐坐吧。”
京书礼受宠若惊,可是京书棠眼里的那份安然自若,却让她无比心安,算计一生,原来只有这样的一个姐妹陪伴在身边就好,知冷知热,遇到事也有人帮村。
可惜,早在当初,她错看了。
京书礼起身不方便,京书棠伸手将她拉起来。别看京书礼现在瘦瘦小小的,可是体重还是不轻。京书棠心里泛着嘀咕,想了想还是道:“你这个孩子,大概有四个月了吧?”
“三个月不到。”
“啊?”京书棠大惊,可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哪里是……。此时她脑中灵光一现,道:“你这个肚子,不会……”
京书礼微微点点头,道:“是的,两个。”
京书棠深吸了口气,两个呀,这一打,很容易出事的。
京书礼眼里刚止住的泪水此时又有向外翻滚的趋势,她道:“本来想着,硬是挨着挨到孩子出生的那日的。这样一来能满足二皇子殿下,二来我也能在卫家安身立命。到底孩子是我生的,我总不会亏待了去。可是,千算万算,我没想到卫泽德能看得出我肚子的问题。”
京书棠也无语,只能道:“是啊……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人能够怀上双胞胎啊?” 肚子大的不正常,按照卫泽德那样有心理健康问题的人,百分百是怀疑自个儿带了绿帽子而不是想到自己成了俩孩子的爹。
“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打呢?”京书棠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京书礼摇摇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看着办吧,总归你是大夫,也是这俩孩子的亲姨妈,即使要把他们拿出来,想必也是体体面面的。”
京书棠扶额,也只有这样心灰意冷的女人,才会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吧。孽缘哦……
“那……那什么劳什子三皇子什么时候回来啊?啊,不是……”京书棠一下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般皇帝老儿的儿子的行踪,应该也是秘密吧?
“我知道三皇子要来。”
“啊?”
京书礼淡淡一笑,道:“对于二皇子而言,我已经是一颗废子,甚至说,是一颗会对他不利的棋子。三皇子殿下如今力挺和亲,二皇子本是不愿的。现在闹僵了,三皇子荣得圣心,肯定会马不停蹄地赶来把我交出去,若是顺利的话,至迟明日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到了。”
京书棠感到自己脑仁已经彻底不够用了……
一天,一天能做什么?把人藏起来,那就要连着卫泽言和他一群兄弟一起藏,不藏,那就只有打,这个时间还是宽裕的。可是,打完了之后呢?京书礼这幅一阵风都吹到的样子,还能舟车劳顿地去边疆,然后给那边的头儿生儿子吗?
京书棠万分嫌弃自己这样一幅优柔寡断的样子,可是……她就是这样一幅怂样儿,唉……
京书棠的苦恼,京书礼看在眼里,她这半辈子也看了不少人,一看人就知道别人对她是冷是热,京书棠对她,可惜了……
她轻轻抚着京书棠的背,宽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总归,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京书礼说完了事,也没时间伤春悲秋的,起身便回去。
正巧这个时候大双又端了饭出来。
今晚做的饭是烫饭,很简单也很美味,就只将番茄鸡蛋还有菜叶子熬制的汤淋撒在米饭上,这两天安婆婆还做了自制的独家秘方的泡菜。随着这烫饭吃下去,爽口又美味。像这样阴冷阴冷的天儿里吃,最是适合不过。
大双一瞧见京书礼的样子,就大概猜到她来找京书棠有事,见两人神色都不正常,但没有要打起来的趋势也知道是有要事要说,她本是玲珑心的人,饭端上来,问道:“京姐姐,还再要一碗吗?”
“嗯,拿来吧。”
很快,大双将饭菜盛上,京书礼和京书棠一起,就着个小凳子小桌子就啪啦着饭了,这饭不如她吃的那些山珍美味那样华丽,却无比心安,这饭比她吃的在卫府里的馊菜冷饭要美味,更是让她感到温暖,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她就这样泪流满面。
京书棠吃完了饭,正一脸愁容地在厨房里刷碗,此时谨行蹬蹬蹬跑来,抱着她的大腿道:“娘亲,父亲大人来啦!”
“来了就来了呗……”京书棠懒懒地应着,反正昨日该看的都看完了,新鲜劲儿也过了。
“娘亲,你怎么这样啊,父亲大人说,今晚我们就要去住大房子了,你还不高兴啊?”谨行嘟嘟嘴,对京书棠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感到生气。
“啊?今晚就住进去?”
“对呀,父亲大人现在已经在大屋里等着您啦。”
“好的,乖儿子,帮我把碗放在碗柜里。”
“哦……”
京书棠火速收拾完了厨房,赶紧赶紧地跑到了大屋里。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到了。
大双小双就像是安婆婆的亲亲小孙女儿一样,给安婆婆垂着腿,绣着花。花香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坐在一旁和卫泽言说着什么,京书棠一进屋,见花香雪又打扮的妖妖娆娆地坐在卫泽言面前就浑身不对劲儿。
她上前去,一下就挡在人面前,端起花香雪的茶就给干完了。
花香雪先是有点愣神,可看着京书棠站的这个位置太扯,噗嗤一笑,掩嘴道:“哟,京大夫真是劳苦功高,连这会子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京书棠皱皱鼻子,没理她,一插就坐道了俩人中间,道:“这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呢?咋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说呢?”
花香雪笑笑,道:“京大夫多心,怎么会呢?”
京书棠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完了就一把拉过还在一旁站着的谨行,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卫泽言。
瞧见没有,儿子还在这儿呢,别一天到晚朝三暮四的。
卫泽言冷硬的脸庞不由有些暖化,嘴角的线条都不再那么僵。
谨行不懂他们仨在瞎糊弄什么,只见缝插针道:“父亲大人,您说的,要住新房子的,我们现在就去的!”
京书棠思绪一竿子拉了回来,道:“真真现在就搬呐?”
卫泽言点点头,道:“如你所愿。”
京书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种被惦记的感觉真是棒棒哒。
安婆婆听了,道:“书棠那家子的,就这样不用看看日子什么的吗?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些啊?”
到底顾及着卫泽言是京书棠家里的男人,安婆婆说话的声音都放得低了些。
卫泽言摇摇头,拉着京书棠的手,道:“我听她的。”
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京书棠的头,埋到了胸口上。
这人,咋一下就变得那啥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