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枯坐了一晚,田韵几次打盹快睡着的时候他都轻轻喊醒她,他知道原因,从昨日刚见她起,他就看得出来她眸色深处有蓝光,那种幽冥之火的颜色。他在府里请了人,必须尽快接她去,摆脱这种西域邪法。
第二日,丞相府张灯结彩,虽然宴席不丰盛,喜气的氛围并不浓厚。结亲消息传的有些着急,但丞相的权势是最好的通知令,那天,依然宾客满堂,热闹非凡,贺礼不断。
田韵由于连着几夜没休息好,急急穿了一身红裙子,披了一个红盖头,淡粉的妆容,红艳艳的唇色,遮住了她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疲惫。
一路上,鞭炮声,锣鼓声,声声不绝,然而这已经是最简单的婚礼。没有传说中的十里红妆。坐在花轿里的田韵无心管这些,她突然想去那个当铺再去找找那两块跟了这个原身十多年的辟邪玉佩。不然现在她困死都不敢睡。
郜清钰大概是东鄀国皇室史上唯一一个亲自将新娘从娘家迎接到自家的王爷。坊间便传言,这新娘定有仙人之姿,得到这前所未有的特殊的待遇。
一路慢悠悠如逛街的速度,走了半个时辰终是到了王府,但是鞭炮声,喧闹声没有田韵料想到的那么大。反而像是远处传来的,静的她可以听到抬轿人重重的脚步声和马蹄的踢踏声。
“韵儿,千万别睡着,快到了。”郜清钰想撩起帘子看,但又觉得该注意些婚嫁忌讳。
轿子突然稳稳落地,昏昏欲睡的田韵瞬间清醒,将盖头掀起来。
“韵儿,下轿吧。”郜清钰伸手去牵她。
田韵覆上手,出了轿子,对面正对着一扇清灰色的门。
“这是哪儿?”
“婚房。”郜清钰看着她被红盖头映的红彤彤的脸,又皱眉道:“不要这么不讲究。盖头还是不要提前掀。”
“我现在只想睡觉。”田韵很认真的一身红袍的盯着他,她很累,坐吃等死的人活得也这么累,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走吧,进屋。”郜清钰笑了笑,牵着田韵的掌心微湿的小手走进了屋里,随手将门关上。
田韵才发现,屋内漏光的地方和窗户都被帘布遮起来,很暗,但是地上无规律的放着烛火闪烁的红蜡。房间内红色的细线杂乱的横亘在屋内,田韵跟着郜清钰左躲又避才走到床边。
“这婚都结了,还拉红线,等着月老给你牵红线让你娶房小妾么?”田韵半笑着打趣着。
“本王只要你。”郜清钰突然看向她,表情有些怒意,似是不喜欢她刚刚说那些话。
“谢王爷厚爱。”田韵撇撇嘴,生活在皇室,身边兄弟都三妻四妾,就算姐妹也不缺面首,她确实不信他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种伟大的爱情觉悟。
“你困不困?”郜清钰也坐在床边,看着满地红烛,有些心不在焉。
“困!很困!”田韵揉了揉有些胀疼的太阳穴。
“那现在睡吧。”郜清钰扭头看向她,安慰道:“没事,你睡觉,本王就在你身边陪着,本王会唤醒你,不让你在梦魇里困着。”
田韵看着他呆了好一阵,眼眶有些湿了,突然转过身,甩掉脚上的红袖鞋,自顾自拉开被子,埋着头睡了。
郜清钰看着这一气呵成的拉风动作,愣了好一会儿。这是怎么练出来的?
田韵困极了,一会儿就传出了很重的呼吸声。郜清钰坐在床边,就看着满地的烛火出神。他是个有耐心的人,守着田韵枯坐着,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烛火突然摇晃起来,就如有源源不绝的风穿了进来,烛火飘摇欲熄。红绳似绊住了人,开始向前凸起紧绷,而后又回归原状。
此时田韵感觉脚腕似有一圈火焰在烧,只觉烫烫的。但是在梦里又死活醒不来,睁不开眼。她又意识到,那人将要来造访!
果然,门又开了,‘叮叮’一阵空灵的铃声响起。
田韵咒骂了一句,她有直觉,那人换道具了。先是一个灯笼,现在是一个摇铃。
那人悠悠走进屋里,似是看不见地上的蜡烛和屋中排列的毫无顺序的红绳。右手执一个铜铃铛。走一步,摇铃一次。
偶尔撞到红绳上,又退回去,像是盲人一样,乱寻路,找出口。历时一刻钟才走到床边,依然模糊的面容,只是那双拿铃铛的手却修长而又骨节分明。
铃铛是银制的,泛着冰冷的寒光。上面的花纹勾勒出一张带血色的狰狞的怪物面容,血口大张,獠牙瘆人。田韵手有些微微发抖。然而还是醒不来。“郜清钰!”田韵喊了一声,然而她才发现床边没有人了。浑身就像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一般,动弹不得。
男子趴在她耳边,开始那句话,每说一次,摇铃一次,铃声诡异而神奇的钻入脑里有催眠邪力。
“跟我走吧~”声音如索命的嘶吼。
田韵尽管心内反抗,但她感觉不受控制的又想睡了。梦中梦,最难醒。
“韵儿,快醒醒!”郜清钰感觉到她刚刚脚部用力弹动了一下。
田韵毫无反应,只是快速眼动。据说,一般快速眼动代表正在做梦,田韵觉得这个梦可真是够漫长的,她开始听话的跟着他下了床。却不想,这人却走到横在胸前一根红绳前停了下来。
郜清钰看着田韵满头大汗,不由得巡视了一下这屋子,才出了声发问:“不知阁下是何人?竟将这耗人精气和心力的西域邪术用在她身上?”
静静的屋内无回应。
“阁下需要什么?她的魂魄么?”郜清钰看着那依然像立在风中闪烁不止的烛火。
“嗯。”声音悠长的像是来自远处的声音。
“不知除了索她魂魄,还有其他方法能解决阁下的问题?”
屋内又静了下来,一会儿一个男声回道:“尚无。”一声喟叹,显得好像此事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世上无绝对之事,只要阁下愿放过吾妻,在下定在一月之内寻到其他方法。”郜清钰不得不语气屈服,放过与否,皆在这人一念之间,他在把握任何一个机会。
郜清钰话音刚落,男子便回道:“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她不是此世人。所以不改留在这里。”
不是此世了?郜清钰不解,只是继续说道:“但她是在下心之所爱。阁下可否留情面?”
“否。”一个决绝的字断了他所有的希望。
郜清钰沉默了,趴在田韵耳边道:“韵儿,快醒醒,周大伯说要烤了小白给你做烤乳猪。”
田韵的快速转动的眼珠子停了一瞬,大抵是烤乳猪这个词的作用。郜清钰见田韵毫无反应,便伸手进被窝,握着她的手道:“你不想见枫儿了么?本王帮你寻到他了。你得醒醒。”
田韵呆滞如木偶,跟着男子走到门口,门外一片死寂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将要抬脚踏出门外的时候,‘枫儿’这词适时的飘进了脑海,她瞬间清醒了。扭头便跑向床上那个安安稳稳睡着的‘她’,脚腕阵阵发烫。随后她低叫了一声,本来在床上躺着的她,直接一个机灵坐了起来。
田韵目光有些呆呆的,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至极。
“韵儿?”郜清钰拿了手帕去帮她擦了擦额上的细密的汗珠,声音有难得的轻柔,说道:“没事儿,别怕。有我在呢。”
“带我走。”田韵突然转过身,两手发抖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带着惊恐的颤抖:“我不要呆在这儿,我要走。”她真的是受够了,在这种没有科学可言的世界,她真的活不下去。她从来不信邪,但这次,她是真的服了。
“去哪儿?”郜清钰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手指,随后轻轻覆上去,柔声哄道:“别怕,就呆在我身边,没事儿的。”
田韵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咽了口唾沫,又往郜清钰身边挪了挪,才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带我去西域,我要去那儿找高人,驱邪。不然我真的活不长久。”
“嗯,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我想马上就走。”田韵有些微怒,她自己精疲力尽他当然感觉不到,当然不着急了。
“明天,明天走行不行?毕竟路途遥远,大漠荒凉,有蛮人打劫,我必须去带些军队护送,还有路上要用的衣物和食物。这件事急不得。大漠之上,危机四伏,做不好完全准备,也会丧命。”郜清钰尽量耐心的解释,语气也顺着田韵,毕竟他知道她被折腾的体力不支了,这种邪术确实一般人吃不消。
“那去了大漠就能马上找到解除的办法或是某些高人?”田韵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内心苍凉的不像样了。这来了古代就和串门儿一样。
郜清钰默然,好一会儿才认真的看着她道:“你不信任我。”
“我没有。”田韵并不去看他的眼神,直接低下头,又补了一句:“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我活不长久。”
“其实西域并不是有多少会这些邪术的人,而且会施邪术的人往往也能解了它。”郜清钰看着地上燃的正亮的红烛,自顾自的说着:“我要去带你找先知。”
“先知?”就那种预测未来的**炸天的‘算命先生’?开什么国际玩笑?!田韵一脸满不在意。
“嗯,西域的先知很少,倒是东鄀国多些。但是西域伽兰的先知不仅会占卜,预测,还会推算过去。”郜清钰眸光突然幽深起来,看着她道:“你被施了邪术,这定是有原因的,不然平白无故有人不惜损耗阳寿夜夜来找你实在是不值得。”
田韵听着这话有些别扭,但也有些赞同,于是逗比一笑:“那就劳烦夫君了,明日启程去西域。”
郜清钰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那有些滑稽的笑容,内心深处虽然欣喜,但也莫名的生出些害怕。他说不清这种恐惧的来由,怕失去她么?他也并不知道,或许是长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