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细瞧瞧。”
红袖坚持要他猜猜,他突然猛醒:难道这个是李国威的女儿?
那谁又是这小孩的母亲。
他的心一阵紧张,难道这孩子是红袖和李国威的,他不敢想下去。
红袖见他不哼声,得意地说:“你想不到吧,这个就是我和李国威生下的女儿。现在都11岁了。你想知道一个小男生是怎样追一个大她五岁的女人,然后又逃之夭夭的吗?”
朱大山当然想知道,人都有偷窥欲,好奇心是人以生具来的天性,他不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更不是一个纯粹的人,何况事主是他一直爱着的人。
那年九月,他大学毕业后跑到北京找我,当时我刚从长沙回到北京,和3个来自湖南的文友合租了位于三环路玉渊潭公园附近一间46平方米大的两居室房子,当时我手上还有点钱,大概也就是4000元左右吧。
他第一次到北京,我去接他,在北京西站出站口,他随着人流出站,1.9米的个头鹤立鸡群般地醒目,他背上背个包,双手插在裤袋里,正在东张西望,简直是酷毙了。看见他,我的心就激动得怦怦直跳,本来我不同意他来北京,我知道他不适合我,他的心智还没有成熟,只是被一时的热情蒙住了双眼,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烧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我可不想把自己烧焦。
但真正看见他时,我便迷失了方向。不过,我还是艰难地告诉他,我和他充其量就是好朋友,别把男女关系扯进去,他聪明的就在北京开开心心地玩几天,玩够了,乖乖回家。他开怀大笑,一路走一路朗读《哈菲兹抒情诗选》中的诗:我像一条鱼,掉进了苍茫的大海,只期待我的情人,把我钓上岸来。
我又好气又好笑,吓唬他说:‘在北京,要是你找不到工作,三天就得完蛋,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我可没有能力养你。’
他自信地说:他这次到北京来,就没有回去的的打算,他一定要在北京站稳脚跟,挣到大钱后要和我结婚。
他的话,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在北京混了。我把他带到大富盛招待所,给他办了入住手续,他坚持着要自己交钱,我也不和他争。我想他身上的钱最多也就只能住三五个晚上。“
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母亲刚去世不久,我还处于悲伤状态,容易感伤,总感觉自己在北京像个孤魂野鬼,在这么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有个人这样重视我,我被感动了,我决定想办法给他弄个窝,在他来北京五天后,在北京文友的帮助下,我打听到靠近翠微小学傍有个小单间出租,我便拉着他去看了房子,房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也配了一些日常用的家具,我们两人看后都满意,月租也谈好了,一个月1000元,房东要我们先交一个季度的房租,我那4000元钱一夜之间不见了3000元,剩下的1000元我为他买了一张铁架床和几个盘盘碗碗和铺盖,最后剩下的就只有120元了。
我为他安顿好家后,带他到翠微小学对面的大排档吃饭,我点了一个红烧茄子,一个凉拌猪首,加上两大碗米饭,共花了89元。他吃得很开心,嘴巴发出嘶嘶的咀嚼声,吃完后习惯性地用手抹嘴巴,这个动作使我心灰意冷,他还是个孩子,我要是和他发生感情纠葛,那简直是罪过。因此,我想尽快摆脱他。我们吃喝完往回走时,我掏出身上仅有的31元钱对他说:我身上就这点钱,从明天开始,你得靠自己了。
他很认真地告诉我,这几天他一直在找工作,有个网络公司招业务员,他已经面试了,工资也说好了,底薪是1500元,收入好还有提成。
我听了很为他高兴,叮嘱他要好好干,生存下来是最重要的。
那个晚上,我带着他熟悉三环路的情况,一边走一边给他讲北京。我说,北京很大,很漂亮,很古老,很现代,北京天天有人发大财,北京天天出奇迹,但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是北京的穷人,是某个大学教授口中影响了北京市容的那部分人,所以,在北京,得守规矩,不要惹三种人:警察,地痞,街道干部。
他听了笑着说:你说话的口气有点像我妈,平时看你大大咧咧的,没想到你这么心细,我都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起码我也是大学毕业吧,知道怎么管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吧。我会在北京活得好好的。
我们将要分手时,他有些腼腆地说:红袖,你不如搬过来和我一起住,这样也好节约开支。他接着解释说,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没有信心,但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我发誓如果你不同意,我绝对不冒犯你。
想想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在北京,男女合租房子住的多了,生存是老大,男女关系是老二,除了治安警察,谁也没有时间管别人的闲事。我现在和文友合租的房子一个月要500元房租,如果合在一起住,就可以节约500元。不过这房租我已经提前交了三个月,如果我现在搬出来,这钱也是白白扔了。
我开玩笑地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现在我那边也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要是有一天我交不起房租,我会自觉搬过来的。
他听了,有些孩子气地说,我想想感觉有点不对头,这房子本来就是你出钱租的,让给我住,我不是成为依附女人的无用家伙了,要是你不过来住,我领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还钱给你。
我故意说:“那好啊,亲兄弟还要明算账,这钱,我本来就只是为你先付的,你有了钱,还我是应该的。”
这下,他不知说什么好了,只是干瞪着我。
我们分手时,他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赌气说:我有一天会有钱的,我不会一辈子都是穷人。
第二天,我刚好领了一笔稿费,是一个月前在《人民文学》发了个中篇的稿酬,稿费5000元,同住的湖南文友绵绵、丰丰和丫丫要我请客。
绵绵是个高高瘦瘦35岁的女人,原来在长沙市文学创作院工作,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和老公离了婚,孩子判给了老公,到北京来既是为了文学,更是想找个皇城根儿的老公;丰丰是个富家女,人长得大眼睛,高鼻子,有点像范冰冰,家里开了公司,大把银纸,她在大学二年级时勾搭上了自己的班导,拆散了别人的家庭,还在网上发了自己和那男老师做爱的视频,学校给她搞臭了,学校只好辞退了她,丰丰自觉无脸回家见父母,便在北京流浪,家里人还以为她还好好在读书呢,每个月按时给她寄来2000元的生活费,她偶尔写点诗,到处发邮件,但采用的不多;丫丫是绵绵的表妹,是个胖呼呼的傻丫头,一天到晚只知傻笑,一直跟着绵绵,也学到绵绵写作的一点皮毛。我们四个怪胎一直顽强地生活在北京。不离不弃。
绵绵最近找老公工作卓有成效,有个北京做啤酒生意的老板看上了她,两人到电影院看了一回《菊豆》,上王府井逛过街,据绵绵说,已经有了肢体接触。
我想着昨晚带李国威吃饭的那个大排挡比较合算,便决定请她们到那里吃晚饭,路过翠微小学时,顺路叫上了李国威。李国威是第一次和我的三个女友见面,也不认生,一见如故,尤其是和丰丰一见面就打得火热,我看了都有点妒忌了。
这个大排档专门做北漂一族的生意,一溜儿摆了四张一米多长的大桌,桌上大饼、水饺、汤元、冷粉应有尽有,大桌对面摆了一溜十多张歪歪斜斜的小桌,三口大锅热气腾腾滚着牛杂、鸡鸭肠之类北京人不喜欢吃的垃圾食品,一串一块钱,一大群短衣帮站在大锅傍吃得汗流浃背。李国威一边就着牛杂喝啤酒,一边和丫丫丰丰谈论网络上流行的语言,什么Boy's Love(男同性恋)等乱七八糟的应有尽有。
那个晚上大家都很高兴,丰丰的脸生动了许多,绵绵发誓说,如果她真钓到那个啤酒老板,保证请大家到人民大会堂吃国宴,大家便大呼小叫起来,闹哄哄地大吃大喝,老板又给我们加了四瓶啤酒,大家高高兴兴地喝到十点多钟才散伙。
第二天,李国威用公用电话给我打电话,说网络公司已经同意录用他了,打完电话他就去上班。说完此事,他还没有收线的意思,支支唔唔,好像还有话要说。最后他还是开口了:红袖,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你给我点钱吧,200块就行。
我爽快地答应了,他叫我把钱打进他的农行卡。说完,他又急急补充说:我上班了,到那后再给你电话。
自此后,李国威天天忙,据他说,公司规模不是很大,只有二十几个员工,他的工作主要是维护网站,还有一帮漂亮美眉专门开拓业务,公司生意不错,第一个月,他就领到3000元工资。
这期间,李国威一有空就往我们合租的房子里跑,如果绵绵她们在,他就乖乖地看我写作,或和丰丰调笑一番,如果刚好她们三个不在,他便在我面前说些情啊爱啊的话,还借了马克思和燕妮的婚姻作为例子说服我。我笑着讽刺他说:那你先得到图书馆看多点书,先写出《资本论》再说。
他也不和我计较,乐呵呵地说:我是得多读点书,要把你追到手,先得过文学这一关。你给我介绍一批书目吧。
弄得我哭笑不得。不过,最后,我还是给他列了一张书目清单。
绵绵毕竟是写小说的人,比两个女孩子洞察力强,李国威来多了,她悄悄对我说:我看这小男生挺有诚意的,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管什么男小女大的事,如果你喜欢他,就适当给他点鼓励,别到他知难而退了又后悔。
我对绵绵说:他今年才22岁,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只是一时冲动,以后长大了,他会感谢我的。
绵绵听了我的话,背了乔治。桑《奥拉斯》中的一段话:新生的爱情就像蛇一样有着奇异的生命力,被斩成几段之后,又能靠自身的力量使各段连到一起,重新聚成一体。
“此后,李国威手上有了几个钱,便开始给我送花,他隔三差五给我送来一束香水百合,并附上一张小卡片:卡片上写着‘细看玉人娇面,春光不顾花枝;他们这样生长在一起,正如并蒂的樱桃,看似两个,其实却连生在一起;我的爱情基础是这样的坚固,就像吸引万物的地心,永远不会动摇;火关得越紧,烧起来就越猛烈。
我看着这些小卡片上的内容,都是摘自我给他开出的书本上的佳句,他是向我暗视,他在努力向我靠拢。
红袖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朱大山:“你是不是感觉很无聊?”
朱大山说:“怎么可能呢,你的叙述,使我看到了从前我追你的时光,不过那时我没法送花,只是天天给你写信,有时为写信熬得两眼通红,给作家写情信不容易啊。”
红袖很凄美的笑了一下说:“其实我真的很傻。”
也不知她这傻指的是什么?是指和李国威的关系还是和朱大山的关系。
朱大山起身从冰箱里给她拿了瓶红牛,给她打开盖子,她手上拿着朱大山递给她的饮料,眼睛穿过时间遂道,看见的全是她和李国威的往事。一直沉浸于往事中不能自拔。
她吸了口红牛,清清嗓子接着说: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绵绵果真嫁给了北京的啤酒老板,她表妹也搬过去和她同住了,丰丰已经没有了写作的欲望,四处密色一份固定的工作。
后来,丰丰告诉我说已经找到了一份首席公关的工作,工资很丰厚,由于公司在丰台,离三环太远了,她要搬到那边去住,这样,我一个人自己负担房租便吃不消。
那时,李国威已经荣升为部门经理,仍坚持给我送花,有天晚上,他拉我到王府井逛街,我说到自己一个人负担房租吃不消的事,他高兴地说,要不,他退了自己的房子,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想想只能这样了,也就同意了,他那晚高兴得不得了,拉着我到夜市喝了很多的酒,他送我回家,说什么也要在那过夜,你知道,从你以后,我一直没有碰过男人,生理上也有很强烈的欲望,我态度暧昧地推了一下,他便留了下来,那晚,我们走到了一起,事后,他高兴得流下了眼泪,说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得到了我。
从此后,他退了房子,搬过来和我同居了。
后来我怀孕了,得知我怀孕的消息他一时蒙了,他孩子气十足地说:这下糟了,是不是有了小孩就不能做爱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怎么就只知道享受,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能不能做爱。我告诉他,也不是不能做爱,但得过了三个月才行,以后近临产期两三个月也不能做爱。
他听了我的话,松了一口气说: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吧,不过,我年纪还轻,就要做爸爸了,好像不太好,也不好意思在同事面前说起,我发觉北京人很少在30岁前结婚的。
我想他怎么说也是个大孩子,有这种想法也好理解,安慰他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有家影视公司要将我的长篇小说《永远做女人》改编成电视剧,如果签了合同,我们可以有一笔不小的收入,加上他的工资,应该可以应付生小孩的开支。
他听了,很开心地说,以后他们就有了真正意义的家了。
有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要不,我们先不要这个孩子,我想在北京开家自己的网络公司,这是我所学的专业,经过一年多的工作,也摸到了一些门路,只要有20万经费就可以开家公司了,生小孩,开支很大,到时要请保姆,还有很多想不到的开支。
我生气地说: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是一条活活的生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你感觉有压力,那我自己一个人来养他。
他看见我生气了,急忙说:如果你不同意,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要生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