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不服气地说:“我家这几票根本没用,当不当村长都是镇里的一句话,你以为我们不投他的票他就不能当村长?反正投不投他都选上,不如把钱拿到手,最近家里缺钱,我也是没有办法。”
阿香听了二姑的话,知道多说也没用,就想要离开。二姑看她不高兴,解释说:“你五表弟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得花钱,这钱对我家很重要。”
阿香想:钱对谁家都重要,但做人起码要明白事非,以前三姑为大孙子开出生证明时,跛五硬要收100元钱,为此事两人曾吵得不可开交。二姑亲口说过恨死了跛五,怎么转眼就成了他的支持者。
阿香作着最后的努力,劝二姑说:“二姑,跛五说话你也信啊,他说给你钱就给你钱了,他什么时候说话算数过,你还是考虑一下,这票投给满荣伟吧。”
二姑说不过阿香,干脆不吭声。阿香软硬兼施,她就是油盐不进,阿香又磨了半个小时,看看实在说服不了她,只好作罢。无精打彩打地到父母家坐了一会,给了母亲200元钱,便往家里走。
走到村委门口时,借着朦胧的星光,阿香看见几个人用担架抬着个人急急忙忙往镇上跑,三狗老婆二娇哭哭啼啼的:“挨千刀,谁打的生仔无屁眼,全家死光光。”
阿香一打听,说是三狗给人打黑棍,出了很多血,现在正送到卫生院急救。
阿香立即想到是与后天的选举有关了,便连忙给满荣强打电话,可打通后就是没有人接。阿香心里七上八下的,又给满荣伟打电话问是否看见他哥。满荣伟说哥和他一起到三队六叔公家的,两人也是一起离开的,到村口时听说三狗被打才分的手,此时应该到家了。
阿香想着满荣强,又接着打电话,可老是没有人接,她便有些担心,赶忙往家里跑。可家里还是不见满荣强。阿香说了三狗被打的事,全家人都紧张起来,满仁贵立马跑到满富贵家,把老大荣宗,老二荣宽和满富贵叫上,满家全家大小全部出动了。从村东找到村西,又从村南找到村北,全村翻了一遍,就是不见满荣强。阿香急得都哭了,满富贵骂骂咧咧,一个劲地骂满荣伟害死全家。满仁贵精神也快崩溃了,要报案。大家正在手忙脚乱时,突然村东头有人大喊:“不好了,死人了。”
阿香一听就晕了过去。
满荣强的母亲也吓得瘫坐在地上,大家忙做一团,救人的救人,往村东跑的往村东跑。
满荣宗跑得快,一下子就跑到了出事的地点。只见村东头一个一米多深的废旧粪坑周围站了几个十五六岁的娃娃,手上打着手电筒,肩上扛着竹蒌,大家正在指指点点。满荣宗一看知道这几个细佬哥是晚上出来捉青娃的了。三屯村的小孩晚上都喜欢出来捉青娃,好换几个钱。他连忙推开众人,跳进坑里,借着手电光,发现有个人全身被捆得结结实实背朝天地倒在粪坑里,满荣宗连忙把他翻转过来,一看,正是失踪了几个小时的满荣强,他嘴巴被塞了一堆牛屎和杂草,满身是泥。
满荣宗三下五除二给满荣强松了绳子,掏出了口中的杂草和牛屎。满荣强被憋得咳嗽不止,满脸通红,不停地用衣服擦嘴、吐口水。满荣宗知道人没有死,松了一口气。此时全家人也赶到了,满仁贵和满富贵在上面拉,满荣宗在下面推,总算把满荣强弄了上来。阿香被救醒后也跟着跑了过来,看见满荣强没有生命危险,就想着要报案,她刚拿出手机,满荣强连忙说:“这案就不要报了,被单位的领导知道我们利用上班时间回家参与竞选,这总不好,对领导说不清的。”
阿香生气地说:“不报案,你自己破案啊,难道就这样不声不响给人绑了?要不是这几个小孩发现得早,再过几个小时,你还有命?”说完又急着问:“伤到那里了,快让我看看。”
满荣强吭吭哟哟地说:“全身都痛了,我也不知哪里有伤。”
大家七嘴八舌问怎么弄成这样。满荣强心有余悸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和荣伟分手后正往家里走,突现眼一黑,就不知人事了,醒来时,已经被扔到这里。由于嘴巴被堵了牛屎和草,四肢又被绑,叫又叫不出声,我以为自己就这样憋死在这里了。”
满荣宗心里想,好在老天保佑,今晚几个细佬哥来这里捉青娃时无意中发现了满荣强被扔在这里,要不真被闷死了。
闻信赶过来的满荣伟了解了事情经过后愤愤地骂道:“一定是跛五干的,这个下流坯,打了三狗又做大哥,太心狠手毒了。”
满富贵照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骂道:“你还有脸说啊,不是你鬼迷心窍要当村长,你哥能弄成这样。”
满荣宗说:“电影看多了,黑社会的这一套也用上了,真不要脸。”
满仁贵生气地说:“没凭没据,知道是他们干的又能咩样,都闭嘴吧。”
正在此时,跛五和一帮堂兄弟陪着派出所的人来了。派出所是接到三狗被打的报案后已经到了村里,是听到这边有人出事,叫跛五带路赶过来的。跛五怕满家人对他不利,叫齐了所有的堂兄弟壮胆。
跛五一见满家人便唉声叹气地说:“我们三屯村的治安一直是最好的,同点一晚整出了两起打人事件,真是世风日下了。”
“别猫哭老鼠了,谁干的大家都心里有数。”
满荣伟话里有话地说。
“阿三,你这话是么意思?”
李十三恶恨恨地问道。
“这意思很清楚了。有种的就冲我来,我们单挑,别做这些下三流的动作。”
满荣伟气愤地说。
满荣踪也说:“恶人先告状,拉了这么多人来想打架啊。”
李十三摞手摞脚地说:“打架又咩样,怕你啊。”
阿香不想节外生枝,连忙说:“派出所的同志来了,就让他们处理吧,谁干的,我相信派出所会查出来的,大家不要吵了。”
由于现场已经严重破坏,也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派出所黄所长看双方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为了尽快遣散大家,防止流血事件发生,连忙说:“小王你用我们的车先送满荣强到医院检查,等下再来接我,我还要到村上转转。陈支书,你们回去吧,管好你家的兄弟,别惹事。”
跛五听了黄所长的话,装模作样地骂了几句李十三,叫他们几兄弟先回家。
李十三他们骂骂咧咧走后,满荣踪、满荣伟扶着满荣强上了车,阿香一行人四人到卫生所检查去了。
小小的三屯村一个晚上出了两起打人绑人的事件,全村像炸了窝,大家知道全是因直选闹的,也都认为两起事件肯定是跛五家人干的,便都有些担惊受怕,一个晚上,不断有人到跛五家表忠心,听说又有一批人到他家领了钱。跛五老婆听到议论,在村里哭天喊地到处骂街,说满荣伟太阴公,害他老公吃死猫,如果真有人要杀要砍他们,做咩野都只伤了皮毛,没有一个被整死的。大家想想也对,便也有人议论说,满荣伟眼看自己就要输了,玩起了苦肉计,学陈****用两颗子弹争选票。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了。
满荣强到卫生所做了常规检查和照了X光后,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要观察几天。大家商量后决定回家休息算了,所以早上便回到了家。
他们前脚刚回家,李威后脚就到了。
李威是听了派出所的汇报,得知三屯村一晚之间发生了两起严重的治安事件,担心影响了三屯村的直选才赶来的。看见满荣强头上缠着纱布,也不打官腔了,没好气地说:“******,真是胆大啊,在我的眼皮底下干出这样的事,破了案,看我如何收拾这帮龟孙。”
说完又关心地问满荣强平时是否有仇人。满仁贵生气地说:“我家阿强出来工作到现在,全村哪个人没有麻烦他办过事,他同点有仇人?还不是为这次选举的事,这分明是报复行为,你拉跛五回去审,保证就破案了。”
李威不高兴地说:“仁贵叔,我们现在是法治社会,讲话得凭证据,跛五绑荣强对他有什么好处啊,他是个有水平的领导,不会这么傻的。”
满荣强老实说:“做案的人可能认错了人,因为晚上我和满荣伟到村东找六叔公时,有很多人看见,可能作案的人误把我当作满荣伟了。要说是跛五干的,也不可能,前年,他儿子因为成绩太差,又想到省城读书,我找了很多人帮他才解决了读书的问题,以前每次回家他都请我吃饭,不可能是他干的。”
李威生气地说:“满荣伟也真是的,他以为选美国总统啊,还搞什么竞选,上街宣传?县委组织部已经不满了,你看,现在出事了吧。”
阿香听了,不服气地说:“这直选还不是你们提出的,我听我们家荣伟说还是你来开的会,叫大家踊跃报名参加,书记说话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叫他们参加直选,可不是叫他们乱选啊,要在党委、政府的领导下有序进行,对于破坏村民直选的行为县委肯定要管了,我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宣传自己的主张就叫破坏选举?书记你是不是这意思?”阿香追着问。
满荣强不想得罪李威,对阿香说:“你出去吧,有些话我想和李书记私下说。”
阿香不高兴地出去了。
满荣强便对李威说:“老同学,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一下,李大发这次如果再当选,三屯村肯定出事,满荣伟已经拿到了李大发贪污的证据,这帐还涉及到镇里,我也看到了账目。”
李威生气地说:“你是威胁我吗?”
“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我怎么可能威胁你。”
“也是的,你怎么可能威胁我,我们是多少年的同学了。”李威便问有什么证据。满荣强想到六叔公千叮万嘱不能对任何人说起此事,就打哈哈说:“我只是看到那账本,没有具体看,账本在满荣伟手上。”
原来,六叔公担任村会计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跛五所有的不法行为他都清楚,因为数目太大,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连累自己,就偷偷记了一本账。前次满荣伟告跛五贪污,跛五以为是六叔公提供的证据,恨得要命,找人栽赃揭发六叔公贪污了村委的5000元钱,结果六叔公被请到镇上问了两天话,最后虽然由于证据不足没有处理,但六叔公已经背上了一个贪污的名,一直抬不起头来。这次直选,六叔公盼望把跛五赶下台,又担心满荣伟成事不足,以后跛五会整死自己。所以一直不敢公开支持满荣伟。为了做事两面光,跛五家的钱他也拿了,到时投不投票跛五的票还不是自己作主。其实他内心早就决定投满荣伟的票,只是做给跛五看的,没必要敲锣打鼓公开支持谁。
满荣强在家时就是有名的孝子,平时对全村人也有礼貌,参加工作后又肯帮村里人办事。六叔公大孙星宏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在省城混了一段时间后,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拉到省医院急救时满荣强在那亲自陪了三天三夜,还拿出了几百元钱给他买吃的,六叔公一家一直感激在心。所以满荣强一出面,六叔公便把什么都倒了出来,还把账本交给了满荣伟。
这些他怎么好对李威说。李威听了满荣强的话,想到这几年镇上没少在三屯村报销各种费用,心里就着急:这满荣伟本来就是个好斗之人,原来没有真凭实据他还到处告状,有了账本,这不是给他送了炮弹,这下他开炮目标就更准确了。
李威快速地过了一场电影,确信自己没有以私人名义在三屯村报销过任何一笔钱,才松了口气。心里想,跛五工作是有能力,但做事有时太绝,像大凤好好的一个妇女主任就给他搞了下去,还到处得罪村民,搞得天怒人怨,这次看来就是镇里想保他也难了。何况满荣伟手上还捏着他的死穴。想到明天就是选举的日期,担心选举出差错,便连忙离开了满荣强家,走到外面的路边看看四下没人,给县上的组织股长打电话,想暂停选举工作。可组织股长一口回绝了,说是全县都在直选,日期已经安排好了,如果改动,就会影响其他镇村选举,叫他密切关注,如有情况随时汇报。
李威生气地想:“我汇报个X,我大小也是镇里的一把手,要向你个小股长汇报啊,汇报也找部长,最少也找副部长。”
心里骂是骂,但组织部不论谁到镇上,他还是笑脸相迎,他没有胆量得罪组织部的人。
此路走不通,看来只有做跛五的工作了。这样想过后,便到跛五家里来。跛五在村委最热闹的东头建了一幢五层半的高楼,平时保养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李威每次走进跛五的高楼就心里不平衡:一个小小的村委主任就住五层半高楼,他是一镇的书记,到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一寸土地,想起就气人,但这气又不知应该对谁发。
跛五见书记亲自登门,乐不可支地又是递烟又是上茶。两人坐下后,李威问他对明天的选举怎么看。这一问,跛五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书记,这么多年,镇里分配的中心任务我都是第一个完成,计生也好,新农合也好,养老保险也好,我们村都样样走在全镇前列。满荣伟现在天天拉一帮人上街搞宣传,我拉不下脸和他干这个,难道镇里就眼睁睁看着我被选下?关键时刻,你们不能撇下我不管啊。”
“我们怎么管你?既然是直选,这村主任群众要选谁便是谁了。如你选不上,还可以继续当村支书啊,这个党委可以决定,所以希望你有心里准备。”
“这是咩野话?是不是我已经被淘汰出局了,你是不是到满荣强家了,你要是和他们拉拉扯扯,我翻脸就不认人了。”
李威听了生气地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什么叫拉拉扯扯,你家我可以进,满荣强家我就不能进啊。我看你是老同志了,平时工作也不错,才给你留条后路,你要是不领情,拉倒,我走了。”
说完就往外走,跛五这下急死了,生生拉住李威,一定要他吃完饭才走。
李威大学毕业被选调到三屯村工作,在这一干就是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当上了书记。他一直自视甚高,对于吃吃喝喝这些俗套一直看不惯,但做农村工作清高就要碰壁,他吃亏多了,只好和稀泥。有时对时下的风气只好睁只眼闭只眼,自己不沾锅就行。
李威也不想得罪跛五,现在做农村干部容易得罪人,抓计生得罪人,要完成各种中心任务也要得罪人。跛五做村干部这么多年,群众有意见是绝对的。他也曾怀疑跛五经济上有问题,前次满荣伟告状时就是他担任工作组长来查跛五的帐的,结果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在三屯村要真正找个像跛五这样上下左右都如鱼得水的人确实不容易。虽然满荣强说有证据证实三屯村经济有问题,但谁能保证他说的不是假话。这满荣强也是的,平时挺厚道的一个人,怎么这次搅和进来,死活要帮自家兄弟拿这个村主任当,现在是谁的话也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所以李威最后还是安慰跛五说:“镇党委对你的工作是肯定的,希望你经得起考验。”
说完之后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