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秀,斯菲菲作为压场模特,得到了满堂喝彩,进了化妆间,各式各样的人挤了一屋,都是来看她的。她被拉着各种搂抱,各种拍照,各种介绍。有经纪公司的,有演艺集团的,都是挂着“环球”“奥斯卡”“国际”等的牛逼名头,她一个个的记着,又一个个的忘掉。
热闹之后,人们作鸟兽散,落下大堆名片。她长长吐了口气,将名片全塞进了经纪人的手里。
我想静静。她说。
好好休息。刚才制片人说了,下半年名导的戏争取给你安排个特约!经纪人信心百倍地说。
嗯。她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混久了,知道当别人跟你说“争取”的时候,就是没谱,即使有人拍着胸脯说,明天给你安排当女主角,也可能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这个圈子,忽悠太多了,她已经被忽悠地烦了。
模特这一行,确是需要贵人的。但真正的贵人很少,有一个就足够了,胡海天算不算自己的贵人?不管怎么样,他给自己发工资,为自己安排上通告,给自己介绍认识大老板,比那些大忽悠小忽悠们实在好多了。
更重要的,还有楼下停的那辆宝马车。
全新320,红色,骄傲的红色。
她记得把车子停回宿舍的时候,姐妹们都围着看,有羡慕的,不屑的,说风凉话的,但那一刻,她真认为自己是一个女王。
自己在路边哭的样子,不知何时淡去了,因为在那一时刻,她是喜欢林科长的。喜欢他为情所伤的样子,愿意化身天使抚慰哭泣的他。爱情,她觉得这是爱情。爱情是不计后果的,是毫无道理的。她认为这是神圣的,至少没有之前所想象的那样龌龊。
当然,宝马只是附加品,两全其美的附加品。
从包里翻出一张身份证来,看着上面清秀的脸庞,微皱起眉,又有心事涌上来。
王虎说这是认识林飞之前捡的。
谁信?!
她觉得是他跟踪他俩偷的。她觉得他另有目的。
但她又一时说不上来他有什么目的。如果他真的跟踪她了,就会知道他俩开房的事实,可他表面上又看不出知道真相的样子。所以她又信他了。
可是她又操心起来。她拿着包满场追打王虎,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打死你这个败类,你是不是又在偷?
王虎最后没承认,但那狗急跳墙的样子,已经充分说明了事实。她最终揪住他的耳朵,拉他进了附近的教堂,叫他在神面前跪下来认错,发誓再也不干坏事。
王虎说,我不信基督教。
她说,天上的神仙差不多,你拜哪个都一样。
王虎只好磕头,磕满一百个头。结果牧师出来了,说这里不兴磕头,叫他忏悔,王虎说,牧师,这里除了忏悔,还能不能许愿?牧师说,我们将罪恶洗干净了,就能进天堂。
王虎说,我进不进天堂没关系,我只要边上这个女孩幸福。
牧师傻了。
你发什么神经。她骂着。
真的,我可以给烧香的钱,只要你们替我告诉下上帝,保佑斯菲菲。
牧师不想理他,顾自走了。
她也受不了,顾自走了,把他扔在那儿,继续一个人磕头。
她真可怜这个阿虎,不怪他,没读过几年书,还能指望他啥?他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花花世界,在老家种田不好么?象他老爸一样养牛,再生一堆孩子象他一样养牛,不好么?
为啥要到这里来丢人现眼?特别还在她的周围晃来晃去?
他的出现,总是在提醒她,曾经是那个小山村的一员,是那个落后封闭破烂世界走出来的人,那种渗透在血液里的隐隐作痛的自卑,用多少时装也遮不去的自卑。
所以,她更讨厌他。讨厌他总是带着贫穷的影子来侵入她的生活。
特别是,现在他,与这位林科长,不知何时又扯上了关系。
她抹过林飞轮廓分明的俊脸,心里更是一阵纠结。她有一种预感,自己与这个男人会发生更多的事,决不会就此结束。
这个预感很快就实现了。
在她打开红色宝马车门的时候。
林飞找到斯菲菲时,她正准备坐进那辆全新的宝马320,她扭动着腰肢,招摇着臂上的华丽的爱马仕包,以他的逻辑,恐怕推断不出这个画面其实是与自己有关,他不信自己值那么多钱,他就是个臭老九,是个穷书生,是穷尽半生考上名牌大学却因为没有门路而只能成为苦逼的基层公务员,一级一级艰难的往上爬,还要心惊胆跳。
他从来没有幻想过一步登天的人生,教师出生的父母给了他最传统和过时的价值观,就是“幸福的生活由双手创造”,他不懂——幸福的生活原来可以由脸创造,由床上关系创造,由吃喝玩乐创造。不,他是不屑,他厌恶这种逻辑到极点。
包括这个站在宝马边上的女人。
多少次的床上关系,创造了这辆宝马?
他想想就恶心。
当然,他更想不到,这个女人就在半分钟前,还在思念着他。噢,多么文艺的字眼,思念。这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东西。是的,她在思念着他,这位英俊而忧郁的林科长,有着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他的肌肉泛着苍白冷漠的光泽,却又是结实而有力的,他在她身上挺进时,霸道却又透着别样的温柔,他吻着她,对了,重要的是吻,她从来没有享受过吻,原来吻是那么甜蜜的事,比喝着糖水甘露还要滋养,她觉得自己是一汪水,一片云,一抹青烟,那是爱情。
是啊,美好的,转瞬即逝的爱情。在空气里,在车门上,在她低头的一秒。
她低下头,思念着爱情,她抬起头,看到了“爱情”就在离她十几米处。
他站在风里,象是翩飞的蝶。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信上天这么快就实现了她的思念,这是发生在电影电视剧里的情形。这是爱情的一部分,是爱情开始的时候。
一股欣喜如小河涨水,迅速占据了她的身心。她象个木头人似地站着,傻傻地看住他。
他朝她走来了,带着僵硬和死灰一般的脸色。
他愈近,她的心就越紧,欣喜也慢慢转化成了诧异,又从诧异转化成了恐惧。
有股恐惧朝她扑来。
她要躲,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吧。他冷冷的开了口。
他拿出一个手机,将屏幕对准她的脸,逼得很近,小小的脸对着大大的屏幕,几乎一样面积。
她不知所措地笑起来。
心里突然吡吡地冒出一股冷气,象毒藤般布满全身,到了神经末端,转化成一股白光杀了出来,全身全脑揪心的痛,痛楚让她有点站立不稳。她闭了下眼,又睁开不信似地朝屏幕看着,确认那上面的两张脸之后,双腿突然泄了气力,一软,半瘫下去,使劲扶住车子才没让身子倒在地上。
我没得罪你吧。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外太空,不带一丝温度,甚至不象是人类的语言。这是刚刚她在思念的男人,是那个给他初吻的男人,但他再次出现时,目光如千年的冰泉,恍若隔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嗯?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冰冷变成了火焰,隐忍变作了愤怒,最后,用了十倍的声音突然暴吼:
说!
我。。。。。。我不知道。她颤抖着,无力辩解着。
他目光狠狠地逼近她,她一边退,一边下意识地从嘴唇里嘣出字来。
我,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她连退了数步,如斗败的公鸡,最后无路可退。终再忍不住,眼泪崩溃成一股悲恸的潮水,在脸上涓涓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