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西丘那边有什么发现?”
听到李志狄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带刀侍卫身上。
只见那虎背熊腰的侍卫,双拳猛地一握,沉重的护甲随即发出咔咔的声音。他单膝跪地,朗声说道:“回大人,西丘深处确实有零散的足迹,下官根据足印判断,最少有七人行走。综合之前的证据,罪女琳琅一共斩杀六名东厂公公,只有范大人一人幸存。此前事宜与她的罪行极为吻合。”
“罪女琳琅!”李志狄伸手“啪!”的一声,用力拍在桌子上,放在桌沿的青花白釉茶杯猛地一颤,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你可知罪!”
字字咬牙切齿,句句诛人心魄。在铁证面前,琳琅百口难辩。
“民女冤枉!”平白地吃了一个哑巴亏,琳琅顿时气得俏脸惨白。
去西丘求证,是琳琅提出的要求,可结果却完完全全地倒向了对方。“呵!还真是做足了准备!”琳琅内心嗤笑,如此结结实实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岂能不堵心。气归气,可是琳琅的脸色还是逐渐恢复淡然。
“竟然死不悔改!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李志狄眼看着就要坐不住。
“李官人!”
那厢琳琅刚抬起头想要辩解,却被人抢了先机。只见迟婧媃突然开口,她似是睡醒了,美目从范公公身上扫过,面带微笑,轻启朱唇,“小女有一事不明,琳琅之前说了她不会武功,又怎么能伤害身手不凡的东厂大人呢?”
金池诧异地看了迟婧媃一眼,转瞬间投以赞赏的目光。只是这个目光被三姨娘看在眼里,不舒服地拧了拧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
“哼!会不会武功试试便知!”
范公公说完快速抽出佩剑,不等众人反应,寒光一抹,直直刺向琳琅修长的脖颈。
“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儿了!”在金府中吵得不可开交时,断断续续的喊声回荡在整个街头。
真是“东厢烟浓未消尽,西厢火猛再惊心!”
守备金家棉仓的仆人,来不及敲门便“嘭!”的一声将门撞开,连滚带爬地叫喊着冲进正堂。他脸上惊魂未定,裹头的六瓣巾也不知掉在哪里,披散开的头发上挂满了干草芥。
“老爷,不好了!”
那人声音颤抖,胆惧肝寒。乍一进门便“噗通!”一声,硬挺挺地跪在地上,额头“梆,梆!”地撞击着冰凉的地面,不一会儿便渗出片片淤青。
“放肆!”
金池老脸涨的通红,余光瞥向李志狄,那张带着讥讽神色的肥脸,自然落在眼中。自家的仆人如此无礼数,实在是丢人现眼。金池深吸一口气,转身翘起二郎腿,正要接语询问却见那厢范公公出了些状况。
仆人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范公公一跳,他微不可查的抖了下双眼,众目睽睽下原本刺向琳琅右肩的长剑竟然也跟着抖了一下,只这一下便改变了原来的方向,转而直刺咽喉。
覆水难收,在座略懂些武术的人都看得出,如今范公公就是想要收手也晚了。
琳琅知道,一个正常的武者若想杀人,寻常人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抬胳膊阻挡的勇气,都会在森寒的刀枪下丧失殆尽。况且范公公有意试探,剑尖偏移顶多就是擦破皮肤而已。
这点众人看的真真切切,自然也没人在意。
只是,此刻的情形竟然完全变了!
范公公在惊讶下“不经意的”将剑尖偏斜,如此即便琳琅死了,也可以找个理由推到那个有眼无珠的仆人身上。他断定,金家万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婢女,而和风势正红的东厂翻脸!况且现在,金池还没有那个本事!
面对迎面刺来的利刃,琳琅绝望的闭上眼睛,眼帘颤抖满是惊恐。此时此刻,这幅孱弱的身子,就是有心躲避,也来不及了!
剑尖闪着寒光,带着强烈的劲风越来越近。
琳琅只感觉,这幅身子的是瘫软的爬虫,断骨般的痛苦一直纠缠着,似跗骨之蛆在骨肉间蚕食。她始终强忍着武功尽失的痛苦,这种痛苦只有自己清楚,是一个弱女子难以承受的。
现在,纵使琳琅站在原地巍然不动,范公公会手下留情吗?
迟婧媃,好一个借刀杀人!
既然无法躲避,琳琅索性释放心扉。淡然的目光从剑尖移开,看向迟婧媃。她目光惊讶小嘴呆张,丝毫没有露出半分破绽。拥有如此心性,此女绝对不简单!
而坐在迟婧媃旁边的三姨娘,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她紧锁着眉弯折如桥,朱唇轻抿成线,一双睡凤眼犹豫不决的看向门外,似是期待着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范公公的剑尖距离琳琅不足一尺时,所有人的心脏都“砰砰”跳到了嗓子眼。虞鄯粗糙的右手轻抚腰间,那里藏着他从未显露的锋芒,金池则悄悄将手伸入怀里,握着火枪,一切都蓄势待发。
李志狄眯着眼,似笑非笑。事已至此,计划完全成功。琳琅的死活已经无所谓了,他从来没有在乎一个丫鬟的命运,更不会关心那些公公们的颜面。他只等着,等着在黑暗中揭开面纱,对金池进行最后地审判!
突然,一个黑影“嗖”的闯了进来,快的人们都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那人用黑纶巾蒙着面,一身黑衣紧紧束缚着身躯,干练而又敏捷。在如此混杂的形势下,那人游刃有余,精湛的眸子泛着怒意,将手中长剑猛地刺出,在范公公腋下向上一挑,直接滑向平伸的胳膊。
虞鄯一拍腰间就要将黑衣人拿下,却被金池摁住了。
那厢范公公心中急速衡量,若是取了琳琅的小命,自己也搭上一条胳膊。此间交换极为不划算。瞬时,范公公心中笃定。右腿用力一踏,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将之前的冲力卸掉。紧接着,他臂膀上扬,回身刺向黑衣人。
只是,此时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针落可闻的正堂中迟夫人的惊声尖叫还余音绕梁,粗重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衬托的更加诡异。
“鄙人采花又扬善,不喜太监摧花残!”
毫不留情的打油诗从屋顶遥遥传入,说的范公公老脸火辣辣的,仿佛吃了一只绿头苍蝇后又硬生生被人掴了一巴掌,一张脸顿时红白急变。
“岂有此理!”
范公公自知面子挂不住,咬着牙挤出四个字后凌空追了出去。
“既然贵府有事,那本官就不打扰了!况且琳琅的事情,细细算起来也算是府上的家事,我想金兄定会给本官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志狄看着范公公消失的身影心中长叹,果然还是太监心急。他紧了紧领口,低头看了一眼仍然跪地磕头的仆人,嘴角勾着讥笑,手一挥,摇头晃脑地大步离去。末了留下一句威胁的话语:“金兄不会让本官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