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冬天总在不停不停地下雨,每一次下雨我总在听,很认真地到深夜。然后偎在被子里捂着保温杯给哥哥写信,写得很长很琐碎。感觉很温暖。
屋子外面总是流动着奇异的风,我能听到它呼啸的声音。
哥哥是在12月份走的,当时我还在赶一篇小说,XJX说你哥哥要走了。我说我知道了,去香港对吗?他点头说,你有什么东西就交给我,我会帮你带到的。
我送了哥哥一本日记本和一封很长的信。信写得很俗气,只是要他保重。
哥哥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真的想哭。
平安夜,女孩子们约在小操场上放焰火,然后在屋子里放上嘈杂的音乐,跳兔子舞。允儿和点点一直玩到深夜。
零点的时候大家一起在黑板上写了大大的“MerryChristmas!”放肆地大笑,然后入睡。
点点说,允儿,睡了。
允儿钻到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给哥哥写信。
元旦那天,听白宁打来的电话,有一种隔世的感觉,允儿竟惶然不知所措。
白宁的声音很干涩,说南京的烟花很美,放烟花了吗?
于是允儿又记起那些在平安夜里绽放的焰火,小小的一团,闪动在女孩们的手心里。欢快地飞舞着,灿烂而迷离。它们是这个小城角落里的精灵。黑暗里,女孩们看到手里的一小团绽放的火花,就很满足的笑了。
白宁说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听到我的电话吗?
允儿说,白宁,我好久没有听到你的歌了,很想听听你的歌声。白宁有点兴奋地说,等过了这个七月吧。过了这个七月就什么会有了。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听到我自己的歌,那些用我的爱和痛写成的歌。
允儿,你要帮我填词哦,你说过的。
允儿倚在墙上,说是的是的,可是一切都过去了。她挂断了电话,没有说再见,因为知道她和白宁不会再相见。他的爱与痛,里面会有允儿吗?允儿的眼泪落下来,落下来掉在地板上,沉闷的声音。白宁不会听见。
2001年的冬天,终日流动着奇异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严寒。天空总在下雨。缠绵的冰冷的雨滴,顺着窗玻璃滑下来,像是眼泪顺着脸颊。
我总是穿着紫色的棉袄坐在位置上,在属于我的角落里读书做题。心情和天空一样阴霾。我会在黄昏时分跑到门房去拿信,把它们捧到教室去读,就着温暖的杯子,在课堂上。哥哥向我介绍一个小弟,山东的孩子,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
从2001年12月份到2002年12月份,他们都会待在深圳的军营里。哥哥曾说,那里的紫荆花凋谢的样子真的很美。这句话一直到很久以后我都记得,所以后来我写了一篇关于紫荆花的小说。
2002年1月17日,天空开始下雪。
雪是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开始下的。历史老师讲到印巴分治,“蒙巴顿方案”。孩子们的脸一齐转向窗外,看雪一点一点地落。历史老师就皱着眉头,说记住,你们是复读生!允儿转过头去,发现木斐正在看她。
下课之后,孩子们都跑出教室去,让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自己的头发上和手心里。
木斐说,小城的冬天下一点雪,真好。
允儿说,如果哥哥看到这样的雪就好了。
木斐看着允儿戏谑,你可以掬一捧给他寄过去。
允儿看到木斐的眼睛,里面全是忧伤和无奈,空旷的寂寞,干净得像是落满雪的操场。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串脚印。
允儿感到一阵眩晕。她踉跄了一下,摔倒了。这是她第一次明白木斐。
木斐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伸出手想扶起允儿。允儿看到他眼睛里面有一点温柔,似笑非笑的。这个时候点点已经跑过来打掉木斐的手,笑着对允儿说,你卧雪的样子真好看。
那一天,风扬起的雪花覆盖了三个孩子。
我一直很怀念那一场雪,那是我第一次知道XJX。他的眼睛里面有空旷的寂寞,纯粹并且干净。
后来写信告诉哥哥的时候,雪已经开始化了。火热的太阳照在被践踏得肮脏的雪上,把它们一点一点地蒸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