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豹子陪着吕风，直接走进工地临时办公室，安安静静地等着眯子动手。
眯子开始对死者亲属开刀：“不管哪个来，今天，我们就是你们的马仔。你们喊打，我就带人打；你们喊杀，我就带人杀。反正，包你们满意。你们也看到，老板娘来了，她带的人，我们也认识。我讲清楚，只要我们动手，他们那边不会对着来，会乖乖地让开。在衡阳，敢跟我们做对的，还没有出生！”眯子信口开河，牛皮吹得绷响。“就是干部来，管他们是不是公安，照样砍！”
死者亲属们催促：“先搞啊！把工地搞乱，把东西拖走，我们全部不要，都归你们。”
眯子慢悠悠地说：“老板啊，人还没到齐。还只到了百把个。”他掏出一根香烟，“再说，开工之前，你们要先付出场费。懂不？我们最讲信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绝对不像干部，只管要钱，不管办事。我们的规矩，钱到就开工。钱准备好了不？”
“钱不是问题！”有人回答。
还有人说：“先搞事，后付钱。”
眯子大声说：“等一下，一搞起来，公安局的，全部会来。我们搞完，我们就要跑路。先把钱发给我的朋友们，好走快一点！从来没有，搞完事，再找老板要钱的。这是衡阳的规矩。你们懂不？”
“规矩也可以改嘛。”有人讲空话。
还有人不满地说：“事还没做，先就要钱，拿了钱不做，怎么办？”
“讲起蛮厉害，可以飞得起，哪有先要钱的道理？”居然有人发牢骚。
眯子非常生气：“我们帮你们打打杀杀，连一点出场费，都不肯付，碰哒鬼啊！”他指着那个年青的男子，“是你当家，还是别人当家？你说话，算得数不？”
“我可以百分之百做主！”他毫不含糊地回答，“你想怎么搞？”
眯子蛮霸蛮：“不是我想怎么搞，是我问你，还搞不搞？”
“搞！”年青的男人非常坚决。
眯子又问：“现在搞，还是等下搞？”
“现在搞，最好！”他有点犹豫不决，“等下搞，人多一点，容易搞大些。”
眯子干脆地说：“现在搞，现在就发钱，每人一百块。发了钱，就立即搞。”他丝毫不松口，“等一下搞，也是要先发钱。钱到位了，一切你来指挥，我来做。你想清楚！”
“钱还在路上呢。”男青年有点羞怯，“不过，你们放开手脚搞，把东西全部搬走，统统归你们。我们不要。这也是钱啊！”
眯子来了脾气：“发你娘个乱话！我要这些机械设备，有屁用啊！我又不搞建筑工程，搬东西，我难花运费。总而言之，我们要活钱。要人民币，要现钞，有不有？”
“我们想办法，马上凑。”男青年情绪激动，一副不计生死的样子，“只要你们搞得好，出场费加倍。”
的士还是一辆接一辆地过来，每辆车都坐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二、三十来岁的男青年。他们一下车，眯子就要死者亲属们过去付车费。
72
到了两百多人的时候，眯子问：“还要不要来人？一定要来齐五百人不？就是你想要一千人，哪怕要一万人，我也可以调来！衡阳市的，哪个都认得我。”他停顿一下，“我只担心，来的人越多，出场费就越多，你们承担得起不？”
男青年有点动摇：“那就先不要喊人来哒。听你的，暂时，先就这么多人。应该可以搞得定吧？”
“你想明白哒，再做决定。”眯子故意装谦虚，“你们下决心，我们就搞得定。”
“没有决心，我们也不会找你们。肯定下了死决心，肯定要搞垮这个没良心的鬼老板。”男青年恨恨不休地说，“你们要下重手，要做死的搞，莫轻易放过他们啊！”
眯子催促：“那就快点发钱。发完钱，我们就动手。”
男青年开始发钱，每人一百块。
这一边，财哥的钱，也已经送过来了，吕风看了一眼，整整齐齐五沓百元大钞：五万块。
73
眯子走进工地临时办公室时，豹子正在玩枪。眯子一眼就看出，是一支仿五四手枪，枪身上居然还被制造者们打上了“化隆制造”的LOGO。
俗话说，钱是英雄胆。但作为一个混黑的男人，枪的作用大概相当于他的一个肾。
长久以来，中国的民间造枪资源历经多次整合，最终形成了以西部青海化隆、广西合浦、贵州松桃为代表的几大“地下兵工厂”，其产品制造成本低，作用只有一个，就是近距离杀人，打上几发就扔掉。想多打也不行，质量不好远了打不准，打多了还炸膛。衡阳混黑的男人，都知道买枪的渠道和价格。没有一两支真枪，哪怕是仿造的，还真难在衡阳黑道上站稳脚跟。
眯子笑着说：“对方付了三百一十个人的出场费。三万一。”其实，眯子的兄弟只到了两百零四人，拿了两万零四百块。他故意多报点人数，显示自己的实力和能耐。
豹子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摸了三沓百元大钞，丢给眯子。
眯子赶紧收起两万块，退回一万。“我不赚兄弟的钱。打个折。下次兄弟给个面子，就行啦！”
“你带他们来吧。”豹子把一万又扔回办公桌抽屉里，轻轻地对吕风说，“老姐，你莫怕！”
74
眯子方方面面全安排好，就带着两百多号人，随着死者亲属，往工地的临时办公室闯。
办公室里就只有吕风和豹子的五个兄弟。
“老板还没来？不是躲起我们吧？”带头的男青年冲着吕风大声嚷嚷，“老板娘，今天要给个说法。不然，蛇死麻拐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豹子几个人，围拢在吕风身边。
豹子冷冷地问：“哪个带头的？”
男青年非常激动：“我屋老弟死了，我带头。今天要多死几个人！”
“你想吗样？”豹子依旧冷冷的，“还有哪个带头啊？”
男青年仗着人多势众，开始呸豹子，手指指到豹子额头上，非常嚣张：“你莫和个老大样，十到百到问哪个带头。告诉你，就是我带头！我找老板，找老板娘，与你冒关系。你莫乱管闲事！”
豹子骂人：“我捅你屋娘！我就喜欢管闲事！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摆。老子，就要管！”
男青年挥拳就往豹子脸上打：“你敢骂我啊！老子好好教训你一下！”
豹子可不是善男信女，轻轻一摆头，避开，一拳冲出去，由下往上，黑虎掏心，重重地击打在男青年的胸口上。男青年到底不是靠打架混饭吃的，一下就被丢翻在地上。豹子掏出手枪，直对大家，喊道：“不怕死的，只管上来！”他朝门口开了一枪，子弹从大家的头顶飞出去。
豹子那几个兄弟，开始上演全武行，对男青年拳打脚踢。
眯子大喊几声：“有黑社会，有枪啊，要杀人啊！”他带头转身往外跑，“快跑啊！杀人啊！”
两百多个小混混，好像全部商量好一样，全部齐声大喊：“黑社会有枪啊，杀人啊，快跑啊！”大家个个跑飞快，丢下死者亲属们，不管不顾。
75
衡阳打流的，个个是见高拜、见低踩的人，欺软怕硬。
何况，打流的搞业务，目的是搞钱，谁也不会白白拼命。
眯子钱已经到手，何况看见豹子有枪，自然是跑字加飞字，一走了之。
豹子几个人，顺手操起凳子、椅子，冲着死者亲属们大打出手。
凡是跑快了的，捡了条命。没反应过来的，走得慢的，都或多或少挨了几下。豹子一直拿枪指着，看谁敢反抗。手下几个兄弟，招招往要害部位打，摧枯拉朽，风卷残云一样凶猛无比。
死者亲属们，根本就不是豹子这类人的对手，连像样的反抗也没有，纯粹就是挨打，还是挨打，不停地挨打。
短短的十几分钟，工地上人全跑光啦。
带头的男青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生命岌岌可危。
豹子陪着吕风，及时把他送进了附一医院。
吕风留下两万块钱，嘱咐医生们赶紧抢救，就随着豹子走出了医院。
76
当然，带头的男青年很幸运，在医生们的努力下，住院近两个月，才病愈。所有的医疗费，全部由财哥承担。
他躺在医院里，再不敢喊打喊杀。他真正见识了，敢打敢杀敢拼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人问他：要不要报警？
他极力摇头。
剩下来的谈判，非常顺利。
套用一句时髦的官方语言，就是：双方在十分友好、非常谅解的状况下，财哥委托律师海燕，按照国家有关工伤索赔的法律条款，进行非诉讼调解。海燕亲自或参与处理的工伤纠纷事务逾百件，其中不乏一些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的案件，积累了丰富的实战和解决疑难复杂案件的经验。热情、高效、优质的法律服务是海燕律师一贯的宗旨。所以，她的调解非常成功，不仅很好地维护了财哥的合法权益，而且死者亲属个个满意，取得了积极的社会效果。
但是，吕风在这件事中，不自觉地背上了一个冤枉包袱。死者亲属们后来终于搞清楚，财哥的老婆是霞婆，而为财哥拼死拼命的女人，并非财哥的法定夫妻。既然如此，吕风肯定就是财哥的二奶：小老婆。死者亲属们悄悄传说：财哥的小老婆吕风，是个心狠手辣的女流氓，杀人不眨眼。等等等等，传得很快，衡阳市的人都知道了，只有霞婆不知道，财哥和吕风也并不知道。
1
霞婆是财哥的管家婆。
财哥的生意越做越大，资金的流转非常频繁。
单纯的收入支出，每天记流水账，远远不能满足需要。
招聘一个财务总监，霞婆生怕商业机密外泄，更怕自己的收入曝光。古人说：财不外露。这一点，霞婆牢牢记住的。
从娘家回来，等工伤死亡事件一平息，霞婆就在寻思着拜师学艺，好好学习一下财务知识。
恰好牛角巷的衡阳电大正在衡阳晚报上做广告，宣传开设财会培训班，招收财会学员。霞婆立即赶去报了名。每周一至周五晚上，霞婆就到牛角巷去上课。
不学不知道，学了吓一跳。霞婆一钻进去，就大开眼界，知道了很多新鲜东西。霞婆一学，就深深喜欢上了。她觉得，自己天生就适合搞财会。
财务不只是简单的记账工具。除了专门设计的财务管理工具和方法可直接应用于实际工作，而且，很多新知识，非常适合财哥学习和掌握，最好能实际应用。比如：财务是一个“大财务”的概念，涉及到企业上上下下。非财务高级管理人员如能掌握一定现代财务管理技能，利用财务信息提高企业经营管理决策水平，用财务的手段改善企业内部控制，则可以更好地增进企业的价值，提升管理绩效。
非财务人员运用财务工具，分析历史经营表现，预测未来经营策略，从而制定具有竞争优势的商业决策，既而创造价值。
……
财会培训班老师，个个能说会道，跳出财务来看财务，将企业管理思路贯穿始终，讲课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并紧密结合企业的实际运作，使培训生动、实用、有效。
所以，霞婆不止一次两次，劝说财哥和自己一起去上课，财哥每次都是嘻打哈笑：“堂客嘢，你学好就要得哒！你学了，就等于我也学了。你可以教我啊，可以帮我啊。你做好了，不就等于我做好一样？”
霞婆见劝说无效，就随财哥去。反正自己越学越有瘾。每天都不缺课，做作业也特别认真，比参加高考的学生还努力。
话分两头。自从吕风摆平了伤亡事故，吕风跟财哥的关系就进了一大步。只要没事，就主动跑到财哥家里来，或者送点衣服啊，小用品啊，给冬梅；或者帮忙指点保姆，怎么样照顾冬梅；甚至于还搞早教，非常热心冬梅的成长。当然，财哥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也是呆在家里，满心喜欢地看着吕风忙来忙去。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主人霞婆在自己家里的时间，除了睡觉，居然比吕风还少。
2
衡阳的市场经济，在某种意义上看，实际上就是人缘经济。
一个生意人，虽然不至于要八面玲珑，圆滑世故，但是，一定要是一个会交朋友，人缘很好的人。孤僻，思想不活跃、不开朗、喜欢独来独往，对于社交活动，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不愿意和人交往，这样的人或许能做一个哲学家、思想家，但绝不能当一个成功的商人。别人喜欢你，朋友跟你在一起感到轻松愉快，正确地待人接物，在朋友中有一定的威信，他们很信任你，生活比较丰富多彩而且充实，这是生意人起码的性格要件。容易交上新朋友，这是一个成功商人的必要技能。
所以，财哥一天到晚，总是很忙。生意越红火，应酬就越多。吃饭啊，打牌啊，洗头洗脚洗桑拿啊，保健按摩啊，打保龄球啊，游泳啊，打乒乓球啊，唱歌吹牛啊，凡是别人会的喜欢的，财哥都要接触，都要跟着去混一混。
应酬场上，男人都是独来独往，大家装作全部放开了的模样，坦诚相待。
有人说男人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