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人生是不幸的,却怎么没有想到不幸会接踵而至。春去秋来,多少往事都随风而逝,转眼已经到了窝阔台逝世的第三年。忽里台因拔都迟迟不肯前来,而一直无法举行。
拔都作为术赤一系的领袖,黄金家族的年长者,却一直推辞不肯前来和林。如果拔都不肯前来参加,忽里台根本无法举行。为此,乃马真皇后特意派速不台去钦察草原去邀请拔都前来参加忽里台,却还是被拔都以脚疾为由,拒绝参加。
随着忽里台的迟迟推延,而岳父的身体却开始每况愈下,一天不如一天。纳兰也至今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纳兰现在过的怎么样。
在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和夏希来到岳父的家中。岳父的家中了书籍字画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值钱的器物。岳父面色苍白,非常虚落地躺在已经有许多年岁的旧床上。
“阔阔出,拔都皇子有没有同意,要赶来和林参加忽里台,咳咳”,岳父有气无力地躺在旧床上,神情激动地说。
“没有,拔都皇子还是不肯来参加忽里台,这次速不台去请拔都皇子,还是没有成功将拔都皇子请来”。
“咳咳,拔都皇子和贵由皇子积怨已深,也难怪拔都皇子一直不肯来参加忽里台”。
“是啊!早在西征之时,拔都皇子就与贵由皇子已生间隙,合罕护犊,未严惩贵由皇子,致使拔都皇子心生不满。再听到乃马真皇后改合罕遗命,欲立贵由皇子为新合罕,恐怕说什么也不会来参加这推举贵由皇子为新合罕的忽里台”。
“好了,夫君你不要再说了”,夏希责备我说:“不要再让父亲操劳这些事了,父亲该好好安心养病”。
“父亲,您还是安心养病,不要操劳国事了,这样父亲您的病才会好,您也才会健康起来”夏希转头向岳父劝说道。
我也向岳父说道:“是啊!岳父,不知道您还记得丘处机真人吗?真人就曾说过,只有忘却身上的重担,放才能真正地修心养性”。
“无妨,无妨”。岳父毫不在意地说:“我今为人臣,当永为人臣。为人臣者,岂能不为主,不为国操心之理。对了,有纳兰的下落了吗?”。
我很无奈地摇摇头,我还未开口说话,夏希便先替我向岳父说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相信姐姐一定在上天的庇佑下,平安无事的”。
岳父突然想起身,我连忙向前前去想扶,却被岳父摆手拒绝。岳父艰难地起身坐在床上,气喘吁吁地看着我,说:“阔阔出,我已经时日不多,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咳咳,阔阔出,在我去世之前,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岳父只要您好生静养,不过再度劳累身体您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岳父您不该说这样的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阔阔出,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你们不用再骗我了。在我走之前,我只想你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恭敬地说:“岳父,您尽管问,阔阔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倘若问我该如何长生不老,阔阔出确实是不知,望岳父见谅”。
“哈哈,我怎么会问你长生不老之法,生老病死皆是天命,我等凡俗之人凭何而敢求长生不死之法。阔阔出,我只想让你如实告诉我,在你的心中什么的英雄才配称为举世无双?”。
“这个”。我有些犹豫,该不该向岳父说实话,当我看到岳父那虚弱到不能再虚弱地身体,还有岳父那期待答案的眼眸,这才让我下定决心。
“悉大义,明礼节,言行恒为一,力竭而无私,心存至善,视誓言为生命,德行捍正义,智谋除奸佞,诚然英雄世无双”。
“阔阔出那你认为我们伟大的成吉思汗,他算的上这世上罕见的英雄吗?”。
“岳父,杀戮并不能代表成功,相反,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反而将其发泄到无辜之人的身上,这不是英雄,这是恶魔”。
“阔阔出,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必还这么耿耿于怀呢?若是没有成吉思汗,也就没有蒙古的今天,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岳父,阔阔出曾立誓将永远忠于窝阔台家族,誓言即立,自当终生不变。我讨厌杀戮,也厌恶杀戮之人,这也终生不变”。
“难怪成吉思汗让你担任合罕的师傅,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成吉思汗为什么会选择你了,阔阔出你果然没有教成吉思汗失望”。
“岳父您再说什么,阔阔出不明白岳父您的意思?”我不明就里地说。
“阔阔出,你或许不知道,成吉思汗最厌恶的人就是你,但到最后居然还是选你做合罕的师傅,辅佐合罕。我到现在才明白成吉思汗为什么会选择你,相信你”岳父神情祥和地对我说。
岳父突然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阔阔出,以后的事就全拜托给你了,一定要替我们守护住蒙古。阔阔出,拜托你了”。
我的眼眶开始湿润,我强忍着想哭的冲动,郑重地向岳父说:“岳父您放心,阔阔出定竭尽全力,为此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好好,就拜托你了,阔阔出”,岳父满是欣慰地说。
再见了,岳父。我在心中默默说道,不敢表露出来。我知道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见岳父了。我现在唯一能的就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陪在岳父的身边。
岳父的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在蒙古为官近三十年,没有一个不称赞岳父才干的。有岳父在,蒙古尚可稳定,不至分裂。人终有一死,岳父走后,蒙古的前途堪忧,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样应付。
不和的种子早已在蒙古种下,随着时间而茁壮成长,它终有一天会冲破一切束缚,将蒙古帝国彻底分裂。毕竟这是一个建筑在无数尸体之上的帝国,也终躲不过命运的诅咒,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变成这个帝国的守护者了。
一想到这里,我总是会来到蓝色的天空下,紧闭双眼,伸出双臂,面向蔚蓝的蓝天,静静地去感受命运对我的诅咒。
正值初夏,当人们还非常不情愿地适应夏天的到来的时候,岳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上天的指引下,安详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世界。
为了表彰岳父的功绩,乃马真皇后为岳父举行了规模隆重的葬礼。葬礼会场上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有的是以前受过岳父恩惠的官吏和百姓;有的是与岳父共事过的同僚,还有因为仰慕岳父而专程从宋国赶来的宋国人。
中书令杨维中站在会场的高台上,向所有赶来参加岳父葬礼的人,大声地说道:“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参加耶律大人的葬礼。耶律大人永远都是我大蒙古国的功臣,他对蒙古所倾注的心血,上至苍天,下到每一个蒙古臣民没有不知道的。他对蒙古所做的一切,都将永远的留在我们的心中。愿上苍怜悯,让一直为蒙古尽心尽力的耶律大人可隆升天堂,永远的陪伴在伟大的成吉思汗和合罕的身边”。
岳父的葬礼结束后,我将岳父的遗物都整理好。正打算想和夏希离开之时。夏希却突然对我说:“夫君,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我想留下照顾母亲”。
“岳母确实是该有人照顾了,只可惜岳母不可搬来也我们同住,只能辛苦你了,夏希。不过,夏希你也不能太过悲伤,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嘛,夏希”。
就这样,我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封地,自己的家中。原来热闹的家,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守在这里。看着这偌大的蒙古帐,如今就我一个,不仅让我回想起以往的时光片段。纳兰曾在这帐中生活过的片段,也都历历在目,现在也无法知晓纳兰是否平安无事。
整整一个炎热的夏季,我顶着炙热的阳光,窒息的温度,找遍草原上无数个地方,始终也找不到纳兰的踪迹,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我又再一次失望地回到我自己的封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的家,我垂头丧气地走进我的蒙古帐中。“纳兰,你到底在哪里,上天你为何要不让我见到我的妻子,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我坐在座位上,侍女为我端来一杯浓浓香气的茶,我接过这杯烫手的茶,看到茶杯中荡漾的水面上倒映出我的轮廓。最初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到岁月、战争的影响,一点都未曾改变,还是当初来到蒙古的模样。
“上帝!什么时候才能是尽头”。
在别人看来永恒的生命,这或许是最令人向往,同时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不过对我而言,它却是一种痛苦。我本是平凡之人,机缘巧合之下,我来到蒙古,又得到了无数人做梦都想得到的容貌不变,但也承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上天赋予我的职责,本应该是置身事外,用漫长的岁月去见证蒙古帝国的兴衰,却不曾想我最终还是融入到蒙古帝国中,成为蒙古帝国的一部分。
“真希望明天便是生命的尽头”,我端着滚烫的茶杯感叹说。
脱脱慌张地跑进帐里,气喘吁吁地说:“阔阔出大人,出大事了!”。
“脱脱你慌什么,还能有什么比我找不到纳兰,更大的事发生”,我沮丧地说,说完便想饮用手中的这杯滚烫的茶。
脱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激动地说:“耶律铸大人派人来说,耶律夫人和夏希夫人突然身患重病,好像快不行了”。
“噼啪”茶杯从我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落一地。“什么”,我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吃惊地说:“脱脱你刚刚说什么,夏希她怎么了?”。
“耶律夫人和夏希夫人突然身患重病,怕是快不行了”。脱脱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我和脱脱不顾一切地向岳母家飞驰,希望可以快一点见到夏希。当我来到岳母的家中,看到夏希和昔日岳父那样,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非常虚弱地躺在床上。
我走到夏希的床边,紧紧地握住夏希的手,心如绞痛地说:“夏希你这是怎么了。回答我啊,夏希”。
夏希慢慢地睁开眼睛,向我了露出温柔的笑容,声音非常微弱地说:“夫君,你终于来了,我好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我连忙点头,应允说:“夏希,我就这里,我哪都不去,就陪在你的身边,永远地陪着你”。
“夫君,我快不行了,很快父亲就来接我和母亲了”。
“不,夏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夏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纳兰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夏希”。我紧紧握住夏希的手,哀求说。
“夫君,答应我。就算只剩夫君你一个人,夫君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知道嘛,夫君”。
“好,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地活下去。夏希,你也答应我,你一定要振作,好起来,我不想失去你”。
“夫君,夏希能做你的妻子,我感到很幸福。夫君不要悲伤,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一定……”。
夏希永远地闭上双眼,手也失去了知觉。夏希永远地离开了我,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去永远的陪伴岳父岳母。
我的眼泪湿润了我的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强忍着眼泪,不让它轻易地从我的眼中流出来。我将夏希的手轻轻放回床上,看着安详地躺在床上的夏希,感觉她就像熟睡了一样,仿佛她还没有去天国,这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我亲吻了夏希的额头,就像以前亲吻纳兰额头那样。我在夏希的耳边窃声小语:“傻瓜,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