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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爱菲尔棒棒糖

已经好几天了,探测器仍未能找到,今天夜里我们必须返航。

技师到密林里进行升空前的例行检修,趁此空儿,我打算在附近散散步。说实话,这是颗生机勃勃、充满奇妙的星球。

弯月在云间穿梭,树木影影绰绰,空气中融化着野花的矜持和星星的清新。

积蓄很久的疲乏在这安详又曼妙的气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放心地走出树丛,来到外边空旷的草地上,远处,几座房屋的尖顶隐约可见。

已经是子夜时分,不会有谁被我的模样吓一跳的。

我忘情地注视着天上的星星,没想到从这里望去,它们如此绚烂多姿,不同的星星组成一幅幅奇异的星图,让整个天空变得壮丽无比。

“请问,您是天使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慌里慌张地转过身,面前站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她披着长长的金色的卷发,脚上套着一双又大又旧的拖鞋。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所措,我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人撞见,而且这个陌生的孩子居然丝毫没被我头上的两只触角吓着。

“您一定是天使,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普罗特。”正当我脑子里盘算到底该扮出一副怎样吓人的模样将她唬走,还是该迅速撤离,躲藏到林中时,小女孩开口说。她眼巴巴地看着我,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深邃的夜空。她的样子楚楚可怜。

一双清澈的眸子总是容易打动人,望着这个形只影单的洋娃娃似的小女孩,我竟然忘记了那些刻板的禁令,情不自禁地问她,“谁是普罗特?”

小女孩向远处指了一下,那儿有一间简陋的玩具一样的小屋,里边躺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普罗特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女孩顿了一下,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可是它现在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它快要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生病了吗?”我的心怔了一下。

小女孩突然泪流满面,她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妈妈每天都要出去做工,家里只有普罗特陪着我,谁也不知道没有它我会多么的孤单。可是前些天妈妈说她失业了,仅仅靠给人家洗衣服没办法换来足够的食物养活两个人和一只狗,她要我将普罗特丢弃掉。”

小女孩的嘴唇在颤抖个不停,她的单薄的身体也在那件不合体的睡衣里微微战栗,“普罗特是条好狗,它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狗,它不应该被抛弃,它会死在外边的。我乞求妈妈将普罗特留下,可是妈妈不同意,她要我体谅她的艰难,并且要我慢慢了解生活的残酷。我将自己的面包省下来给普罗特吃,可是妈妈为此很生气,她说如果我再不吃东西就会死去的。我已经抱着普罗特哭了好几天鼻子,我不知道以后如果没有它我该怎么办,我害怕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最后,妈妈说如果普罗特能够不吃东西就允许它继续留下来,除此之外她毫无办法。”

泪水更加汹涌地淌在这张消瘦的小脸上,她用枯干的小手抹着眼睛,“普罗特很饿,我和普罗特都很饿,没有谁能够不吃东西活下去。故事书上说天使具有非同寻常的魔力,这个世界上只有天使能够救可怜的普罗特了。它已经有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了,妈妈不允许我再将自己的食物给它,妈妈盯着我将面包全都吃进肚里,而且妈妈马上就会将它丢弃的。”

我已经完全了解了眼前这个小女孩所面临的难题。

我的触角开始散发光亮,每次激动的时候,它们都会亮起来。

小女孩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好奇地望着我头顶上的亮光,伤心的脸庞上突然绽放出欣喜又激动的笑容来,“我已经在外边等了好几个晚上了。妈妈很累,她睡着后我就会出来等待天使。书上说天使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现在我终于等到您了。请您一定要帮助可怜的普罗特,它是一条忠诚的小狗,我向您保证。”

我不知道这颗星球上传说的天使是否也长着两只触角,但这一刻我的心被眼前这颗小小的善心所温暖,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在变湿润。

我回过头,树林那边没有什么动静,看来技师仍在忙着检修。我抓紧时间从密封口袋里取出了一粒高压缓释胶囊,它仅在紧急情况下使用,是我们太空技术的精华。假如我们受伤或者身陷险境,凭借它可以不吃不喝也能生存很长时间,而这期间救援飞船足以到达。

我蹲下身,拉过小女孩的小手,轻轻地把胶囊放在她的掌心里,泪光涟漪的她才像一位散发着光辉的小天使。

“把这粒小药丸喂给你的普罗特,我相信你不用再担心它会被抛弃了。”

小女孩惊讶地看着这粒晶莹圆润的胶囊,又满怀感激地看着我,她的眼泪又开始流了。

树林里亮起明灭交替的灯光,飞船已经检修完毕了。我不忍心再看小女孩满是泪痕的脸庞,站起身匆匆离去。

“天使先生,请等一下。”我刚迈出几步,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

她跑到我跟前,从小口袋里掏出一只彩色的糖果,“谢谢您帮助普罗特。普罗特和我都身无分文,不过我这儿有一枝棒棒糖,它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我在家的时候帮朗莉太太削了三口袋土豆,她给了我这只棒棒糖作为报酬,它是爱菲尔牌的,是质量最好的棒棒糖。天使先生,请您收下这只棒棒糖,我和普罗特都感谢您,您是位好人。”

小女孩转身蹦蹦跳跳地跑走了,朦胧的月光下,棒棒糖上的包装纸闪闪发亮。

我和技师返航了。三年后,我们带来更加灵敏的仪器继续搜寻探测器。粗略的经度和纬度早已经确定,但奇怪的是尽管我们恨不得掘地三尺,探测器仍然毫无下落。

这是项必须完成的任务,我和技师为此都一筹莫展。这天夜里,弦月如钩,星空如织,我决定到外边释放一下烦闷的情绪。

空气里依然荡漾着植物的气息,树木的剪影参差不齐。一种熟悉的感觉弥漫上我的心头。我想起上一次到这里时那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和那个有颗圣洁心灵的小女孩。

时光仿佛仅仅过去了一瞬,但我清楚世事已经变迁。这里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见踪影,稀稀拉拉的房屋也密集起来。

我轻轻地走动,尽量不发出声音,抬起头留恋地望着这里的星空,它们是永恒的灯盏,生生世世也不会消逝。

美妙的景象恍若梦境,我忘记了忧烦,深深地沉浸在其中。

“请问,您是天使吗?”当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时,我才从梦中惊醒,吓了一大跳。

一个披着金色卷发的小女孩笑嘻嘻地望着我,天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激动和欢喜。

刹那间,三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出现在我眼前,但我仔细辨认,确信俩人的模样多少有些差异。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花纹睡衣和小巧的保暖拖鞋,显得欢快而灵巧。

正当我陷入疑惑时,小女孩转过身挥挥小手喊了声“妈妈!”

一位中年妇女从沉沉的夜色中走了出来,一直到我跟前,借着触角发出的光芒,我看清了她那头浓密金发中的银丝和她那双蓝色眼睛中噙着的泪水。

“谢谢您帮助了普罗特,”她竭力地保持微笑,“您给了普罗特一个温暖的家庭,也给了我一个欢乐的童年。如果没有普罗特,我不敢想象自己将有一个怎样孤单的童年。”接着,她俯下身,拉起小女孩的小手,对她说:“这就是天使先生。妈妈从来不骗人,世界上真的有天使。”

我记起来了,也明白了,我们的飞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宇宙间穿梭,根据相对论的定理,我们的时间会变慢,也就是说我们身上的三年足以匹对行星上的三十年。

“普罗特还好吗?”我望着这位年近四十的小女孩说。

她指了指不远的地方,那儿有一块小小的墓碑和一座小小的坟茔。

“狗的寿命只有十五年。但是普罗特很幸福,它没有被抛弃,也不必忍饥挨饿。您的神奇的药让它和我都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她的泪水终于一涌而出。

“我和妈妈每天晚上都出来等您。妈妈说您有一天肯定还会来的,妈妈还有一块石头要给您。”小女孩一直好奇地盯着我头上闪闪发亮的触角,这时候,她懂事地说。

“是的,请您稍等一下。”中年妇女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跑去,很快她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块黑黢黢的石头,她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普罗特从一个废弃的獾洞里找到的,它喜欢到各种各样的奇怪的地方探险,我猜这块石头一定属于你,因为在某个夜晚它会亮出一个标记来,几秒钟后马上又消失,标记同那粒胶囊上的一模一样。”

“探测器!”我脱口叫了出来。大约一万年前,我们曾往地球上发射了一些探测器,以了解生物圈的演化进程。探测器的外形与质地酷似普通的石头,所以很难被地球人注意到。但随着地球人智力的迅速提升,我们必须将它们全部收回,以免被发现,造成社会恐慌和技术泄露。我们四处搜寻最后一枚探测器,为此焦头烂额,没想到可爱的普罗特最终发现了它。

“谢谢你的普罗特。”我动情地说。

“这是普罗特答谢您的礼物,这是您的善心的回报。”在中年妇女的脸上我再次看到了当年的小女孩充满幸福与感激的神情。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有礼物要送给您,我一直等待着感谢您的这一天。”

她从身后拿出一大把包着亮晶晶糖纸的棒棒糖,糖纸上印着“爱菲尔”的商标。

我的眼睛湿润了,直到飞船已经升至半空,准备返航时,我的眼前仍然是一片晶莹。

“我们准备加速吗?”技师问。

“请等一下。”在技师惊愕的目光中,我确定了那座小小坟茔的坐标,对准它按下按钮,发射出一束刺眼的光线,它是带有超强能量的粒子束,能够激活凋亡的细胞,让死去的生物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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