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埃特越过栏杆往下看,这一看不要紧,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一对男女正嬉闹成一团,两人一边动手动脚调着情一边往楼上走,克劳迪奥还把那姑娘的上衣纽扣一个个解开。
等他俩趔趔趄趄地上到最后一层,以为不会被其他住户瞧见,克劳迪奥把那个姑娘压到台阶上,他撩起她的超短裙,把手摸了进去。
两人的淫声浪笑让朱丽埃特觉得分外的刺耳和厌恶。这个男人,她竟然和他温存过一夜?难道就是那个款款情深温柔体贴的克劳迪奥?
她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紧接着她火冒三丈,这种被耍弄、被强暴的感受让她觉得自己很屈辱,竟然上了这个男人的当,这个今天和这个女人、明天又和那个女人上床的家伙。罗马的男人的确是世界上最最差劲的男人。
朱丽埃特走下楼梯。
克劳迪奥起初没有注意到她,等她冷不丁地站在他上边,他抬头一看是朱丽埃特,立马愣了,全身的动作戛然而止。
“我可以过去吗?”朱丽埃特问,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克劳迪奥从姑娘身上下来,结结巴巴地咕哝着什么,慌里慌张地整理他的裤子。
朱丽埃特顿了片刻,然后迈开大步跨过那姑娘的大腿,她不过二十出头,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五颜六色的染发。克劳迪奥竟然和这么一个小****鬼混,这更让朱丽埃特心里难受。
她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对那个姑娘说:“但愿你不会对他太过失望,年轻的女士,他是个蹩脚的情人,相信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还在惊愕于她的突然出现并被她的风言冷语羞得臊眉耷眼的两个人难为情地胡乱穿好衣服,并给朱丽埃特让开路。她走下台阶,看都不看克劳迪奥。
克劳迪奥轻咳几声,在后面冲着朱丽埃特喊道:“等等,你听我跟你解释!”
朱丽埃特手一挥,继续往前走。等她下完楼梯,她回过身,向楼上高喊,只听楼道里回响着:“这话你向她说去,那个小娼妇或许还会相信你!”
街上弥漫着混合洋葱、海鲜和奶酪的比萨香味。特雷韦河对岸的大街小巷为数众多的小吃店受到吃客们的追捧,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从后厨飘出来的阵阵香气。
你竟然像个笨头笨脑的婆娘,朱丽埃特责备自己,你的举止如同十几岁的傻乎乎的少女,爱上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油滑小子,这等蠢事你怎么也干得出来。
她沿着街道闲逛,心里想着该不该去滑铁卢公寓找布罗德卡——可她对他说的是明天才会到啊。肚子饿了,她走进一个街头小吃店,铺着花花绿绿的桌布的餐桌和餐椅在露天摆放得倒也十分齐整。
她飞快地瞧了一眼手写的菜单,要了一份蛤蜊通心粉和一瓶葡萄酒。她没精打采地手托下巴,搭眼望着过往的行人。一想到克劳迪奥,她就想扇自己个巴掌。
热气腾腾的通心粉香气扑鼻,朱丽埃特学意大利人的吃法,用一个张开口的蛤蜊壳作为钳子,把其它蛤蜊壳里的肉夹出来。她一门心思地吃着,根本没有留意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先生坐到她邻桌的座位上。
当她抬眼看到那个胖先生向她友好地点头致意,觉得他依稀哪里见过,就在她暗自思索的时候,此人笑着用德语说:“嘿,美丽的女士,今天您独自一人啊?”
朱丽埃特可没有情绪去应付这种无聊的搭讪,接着她猛然记起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了:他就是在纳沃纳广场上的那家餐馆里傍晚吃早饭的作家。
朱丽埃特勉强挤出敷衍的笑容,耸了耸肩膀,说:“是的,您也看到了。”
“您心情不太好?”
“您哪里看出来的?”
“恕我直言,您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我没有。”朱丽埃特生硬地回答。
“是我的唐突,谁都不愿意被某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指指点点,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冒昧。”
“我不是这个意思。”朱丽埃特想转移话题,她停了停,又说:“您是位作家,不是吗?”
胖先生呷了一大口红酒,络腮胡子的后面露出一张笑脸,“可以这样说,我试着让自己胜任为一名作家。我叫史佩林根,保罗?
史佩林根。”
“朱丽埃特·考林。”
“很高兴认识您。您是来罗马度假的?”
“度假?不是,不能这么说,我来这里是公事。”
保罗·史佩林根扭动他那庞大的身躯,朝朱丽埃特凑过来,肆无忌惮地端量着她。“您让我猜猜看,”他说道,“您的职业和艺术有关,音乐还是绘画?”
朱丽埃特不由得一颤。这人怎么知道?关于她他还知道些什么?
“您从哪里看出来,史佩林根先生?”
“只是一种揣测,基于长期的生活经验。您是知道的,一个拳击手的脸上会暴露出他的凶戾,一位神甫就算是在窑子里也无法掩饰他的那种虔诚,而一名律师即便在最狂欢的节日也是一脸的正义凛然。”
“您这样认为?”朱丽埃特说,“难道您看见过神甫在妓院里出没?”
“还不止一个哪。从您的脸上我能瞧出更多的只有在音乐和绘画中才会凝聚的和谐,我没说错吧?”
“不,您没有说错。”
“您是搞音乐的?”
“不,是绘画,我是艺术品商。”
“您瞧我没猜错吧?”史佩林根很得意地笑。
“您是一名作家,”朱丽埃特说着跟服务生付完账,“您都写些什么?”
“历史小说,故事多发生在古罗马,里面有爱情、罪恶和激情。
不过您一本也不会看到,因为至今为止我还没有出版呢,都锁进了我的抽屉里。我在罗马已经生活了三十年,根本无法想象在其它城市也能这样的生活。这或许是因为我的生命诞生于罗马,我的父母来罗马做蜜月旅行,九个月后我的母亲把我和我的双胞胎兄弟带到这个世界。我的双胞胎兄弟也在罗马。”
“真是令人惊奇。”
“还不仅仅是表面上的如此。不是有一种理论吗,说是人类总是急于回到他被创造出来的地方。我的兄弟,举例说,发誓一定要来罗马,在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立下志向作教皇。”
朱丽埃特被逗乐了,她以为这不过是作家随意编的玩笑,当史佩林根接下来继续说的时候,她闭上了嘴。
“不过他在梵蒂冈只坐上了枢机主教的位置。”史佩林根朗声大笑,他的胖肚子随着笑声一起一伏。他递给朱丽埃特一张橘黄色衬底的名片,上面有名字和电话号码。“我不多耽搁您了,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需要一个内行的导游带您在罗马转转的话,随时找我。代我向您的丈夫问好,女士!”
“您怎么知道我结婚了?”朱丽埃特再次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史佩林根乐呵呵地用手捋着下巴上的胡子,“啊这个呀,您知道,实际上并不困难。一方面,像您这样的美貌女子总是结了婚的,另一方面我已经向您解释过了,一个人的命数总会在他的相貌上有所展现。”
“那么从我的脸上您就瞧出我已经结婚了?”
“正是如此。我甚至敢于这样说,您婚后很幸福。”
你都知道什么啊,朱丽埃特心说。
此时的她真想大哭一场。
朱丽埃特走进滑铁卢公寓,将近午夜十一点,布罗德卡已经上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