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宇沉于一片黑暗之中,落于一片荒凉之地。
亚仙境中有一片荒凉区域,纵横十数万里,不算大。
这里到处是沙石岩山,少有植被,但却有一些看起来便很凶悍的怪兽。
一只小牛般大的蝎子,此时破土而出,一路向着风宇奔来,但未及到近前,蝎子似乎便感应到了什么,一点点地后退,然后疯了一般地转身就逃。
风宇周围方圆十丈之内,没有任何生灵。不少如这只大蝎般凶恶的生灵曾想着接近这里,将风宇当一餐美味吃下,但一近十丈之地,便立时感觉到恐惧,转身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风宇才慢慢地醒来,睁眼茫然四顾,不见仙山重楼,只见黄沙巨岩。
他努力坐了起来,却先咳出一口血。
胸膛处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一身仙力却荡然无存。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想要一步入九霄,却有心无力,又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魔神,妖神,鬼神,邪神,雷神?”
他在心中呼唤,但荒芜神墟中一片寂静,却再无人回应他的呼唤。
他甚至感觉,心中的荒芜神墟已经消失,不复存在了。
他怔怔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
一道虚幻的影子,缓缓出现在他身边,是一个面目模糊的道人,静静地看着他。
他发现那道人的身影,一时大喜,兴奋得大叫:“您还在?太好了!”
道人许久不语。
风宇突然想起,过去教自己炼丹之时,道人也是如此。沉默不语,似根本不会开口说话。两人之间,其实也从无什么交流。
他一时失落,但仍问:“荒芜神墟之中发生了什么?我的仙力……何时才能回归?”
道人缓缓摇头,正当风宇满心失望的时候,他却开了口。
“剑神以他无上剑力,封了你的仙力。”他说。
风宇满脸惊喜。
不论自己情况如何,只要这道人神魂仍在,便说明荒芜神墟安然无恙。只要荒芜神墟在心,他总有机会再次借力重获仙力。
道人再次摇头,是读出了他的心思。
“荒芜神墟中的诸神神魂,为了救而而耗尽了力量,如今都已经归入到神墟之中的诸神战场神魂之中。”他说。
风宇怔住。
“曲凤来是剑神?”许久之后他问。
道人点了点头。
“是活着的神明?”风宇问。
道人点头。
“可这……这怎么可能?”风宇不解。“他既是神,如何能在亚仙境中?又为何变成这般性格无常的模样,非要来对付我?”
道人看着风宇,缓缓说道:“神皇已老,接任者是你。而历代接任者,必先怀荒芜神墟而至凡间,经历凡人种种苦难,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重新走回神皇宝座,如此,能懂生之苦,能惜神之妙,亦能使荒芜神墟得各界滋养,重新焕发生机。但神亦是生灵,是生灵,便如凡人所言,有人之处,皆有江湖。”
“剑神图谋不轨?”风宇目光一动。
道人点头:“他到底有何图谋,我不知。但当初诱虚江神主倾一江之力,毁一城而杀你者,便是他。那次事败之后,他不惜折损神力抛却神体下界而来,潜伏于这亚仙境中,也只为等待时机杀你。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这么说,是剑神借了曲凤来的身体?”风宇问。
“正是。”道人说,“神念无边浩荡,亚仙之躯难以承受,因此,在剑神夺体的过程中,曲凤来展现出超人的力量,但也因此性格扭曲,一时如仙一时如魔。但如今,神念终于夺体成功,便是你将死之时了。”
“就没有对付他的办法?”风宇焦急而问。
“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你若能重得仙力,战胜剑神,也许荒芜神墟之中亿万神魂便可再度复苏。否则,将永远沉沦于那无尽的争战之中,生而复死,死而复生,无止无休。”道人说。“他们曾救了你,现在等着你来救他们。”
“您能不能带我再入荒芜神墟?”风宇问。
荒芜神墟之中,还有幻灵森林,还有青岩神偶,还有黑蛟,还有……
这一切,也许都可以助他重得仙力。
道人摇头微笑:“我不是那时的我。”
风宇怔住。
“我自遥远昔时来,正要往你未生之日去。”道人的话有些玄妙,风宇听不大懂。
“您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道人笑了,面目隐约显露。
当初道人教他时,也曾隐约显露面目,但却与今时今日全不相同。
今日的道人,面目令风宇隐约觉得熟悉。
“我不知多少年前的凡间,等着你来。”道人笑着,轻轻拍了拍风宇的头。
刹那间,他消失不见,再无一丝气息残留。
风宇怔怔半晌,眼泪情不自禁地滑落。
“师父!”
他哭着跪在地上。
终于知道,那个从小将自己带大,传自己本事,帮自己在凡间度过一次次劫难的师父,竟然也是神界一员。
他如何下得了神界,而至凡间?
想到他方才说的话,风宇已然明白——那必是抛弃了神体,舍了一身神力,化为单纯的神魂降临,坠落凡间,化而为人。
先是以祁柯之身积累力量,救下自己,再以居无行之身传自己本领,教自己做人。
如此深恩,何以为报?
便以这失去了一身仙力,只如凡人一般的躯体?
风宇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能哭着跪在地上。
此时,有一道道光影在天空中浮动,他愕然抬头望去,知是有仙念在追寻着自己,传递消息。
“你如今的名字,是风宇吧?”
“你可还记得神界?”
“那时你刚出生,自然不知。”
“我是剑神,剑道主宰。论起实力,我并不输给你们神皇一脉。但所谓的血脉传承,限制了诸神自由,令我不服。”
“凭什么神界便应由你们神皇一族统治?只因为你们代代心怀荒芜神墟?”
“荒芜的便应凭它荒芜,老旧的便应弃入历史的尘埃之中。拼尽全力维护那本应死去的世界,有何意义?”
“我不服气,因此便要将它中止。”
“自你之后,将再无神皇,神界主位,亿万神明共逐之,有能者居之,这才是大自由,这才是真正的大道。”
“大道由我而启,时代由我开创。”
“风宇,来领死吧。我在灵月仙门等你。我等你一天,便杀一人;等你一月,便杀百人;等你一年,便杀万人。”
“不知何时杀到你心疼的人呢?”
灵月仙门的景象,在空中浮现,风宇眼睁睁看到一个个仙人倒在仙门四处,似乎沉睡不醒。
那里有熟悉的朋友,有自己的二师父。
更有一块巨大的焰晶,其中盘坐着那个自己心爱的人。
“她本应拥有强大的力量,守护着你。”曲凤来的身影出现在焰晶旁边,注视着焰晶中的辛云儿。
“可惜,不知因为何故,本应由她传承的力量,却转到了你的身上。许是你们神皇一族气运太过强大,所以反而夺了守护者之力。堂堂焰神,没落成凡夫俗子,却反而要你来守护,真是可笑。她气运若未被你吞噬,此时完全能与我抗衡。可惜。”
风宇怔怔地看着,刹那间,那景象又突然消失。
“小云儿!”他狂叫一声,张手向空中抓去。
却只是抓了个空。
他颓然坐倒,许久无语。
眼前,隐约有血光浮现,他似乎看到有灵月仙门的友人全身浴血,被乱剑分尸。
他似乎看到姜卫被万剑穿心。
他似乎看到辛云儿被……
他不敢再想,他咬牙猛地站了起来。
“我管你是神界剑道之主还是别的什么,敢伤我的人,我便要你死!”他仰天狂吼。
“荒芜神墟!”他大吼着,“我要让你知道,我风宇并不需要仰伏任何人的力量,我自能破开天地,成就我神圣之力!”
他双眼通红,想起了师父的音容笑貌,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无法晋升,一直停留在武者初境时,师父笑着劝慰,耐心教导。
一路走来,我靠的究竟是荒芜神墟还是我自己?
他认真地思索。
是自己!
荒芜神墟虽强,但是谁滋养着它?是谁不断夺得天地至宝,令它能不断复原?
是我自己!
是我令荒芜神墟重生,是我令它壮大,是我令诸神复活!
如今,我一样可以破了这什么剑神的禁制,重夺回属于我的力量!
他眼中放射着精光,振臂仰天大吼!
体内,有一道道剑意在翻滚着。那些无形的剑意四下里游走,困住他体内每一丝每一缕的仙力,让它们被缚于剑意之中,不能自由。
但就在这时,另一股力量自风宇丹田中涌起,冲天而上,强行冲击着他血脉经络的剑意。
剑意凌厉,放出道道锐气,与那力量抗衡。
风宇全身浴血,一时间如同一个血人一般。
他咬紧牙关,握紧了拳头,但仍忍不住张口喷出一大篷鲜血来。他放声大笑:“来吧,且看你能在我的身体里嚣张到多久!这躯体是我的,一切,我说了算!”
万道光芒,自他体内涌动而出,如同万箭齐发,射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