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色变。
不是因为感应到那一拳隐含的危险,而是因为落光一击,竟然没有要了风宇的性命。
天地为棋盘,好大手笔。手笔越大,便越难掌握。非极接近大成者,难以控制如此棋势。君天布下此局,已然是倾尽了全力,再无保留。
天地之力,神可控之,仙可御之,亚仙却只能借之。有借便要有还,借时容易还时难,若是过分,便如凡人借那高利贷,某日归还,只怕要送尽家产,还搭上一条命。
修仙辅以魔,以仙道御魔道,以魔道辅仙道,两道合一,方有如今。
这棋盘,以仙之力始,以魔之力辅,起时容易终时难,不知到时又要消耗自己多力仙力心血,但一旦势成,一击之威,小成境内绝对无人可挡。但这风宇受此重击,竟然只是口鼻流血,还有余力再使仙力反击,简直匪夷所思!
君天不由骇然。若再使用这天地棋盘巨力,只怕到该还的时候,自己要还的就不只是修为与仙力。但若不用,风宇这一拳其势惊人,又如何抵挡?
诸般计较在心中翻腾,莫衷一是。
只觉一时大悔,不该最后用这难解之术,欲困他人,不想却先困死了自己。如今解开棋局,必先遭风宇一击,不解棋局,却只能借力硬挡,只怕更惨。
如何是好?
风宇冷眼而视,一眼断天机,面带笑容。
“原来已是穷途末路,还敢在这里假装高手。”他冷笑,“且看我扒了你这层皮,让你显出原形来!”
拳缓缓抬起,一时间,风宇一身长袍无风而动,鼓荡而起,猎猎作响。一拳之势,几乎是抬起了一座仙山,沉重无比。
心中魔神缓缓起身,眼中光芒大盛,那一本仙册中的力量,便不断分解,流入风宇心海之中,一时,风宇心中清澈明镜,反映仙魔一生际遇,一世仙力。
风宇心中再有所悟,那一拳便再次变化,一道道仙气收拢而入拳中,一道道魔气纵横交错。
仙为体,魔为用;仙为核,魔为甲。
一拳非是一拳,而是以仙御魔,杀四方的枪。
风宇慢慢举拳及耳,臂上魔气演化,笔直前后去,化为一杆大枪。枪身蓝紫二色盘旋,却包着最为纯正的仙家力量。
君天大骇:“你……你这是何技?”
“杀仙的技。”风宇微笑。“且看是你那棋盘厉害,还是我这仙魔灭四方大枪厉害!”
大枪静静,但君天却看出了其中蕴含的仙魔之力。修仙修仙,修了这么多年的仙,到最后却不如这年轻小子。
他究竟有何际遇,竟然可以如此完美地将仙魔二力融合为一?
为什么?
凭什么?
君天心生不甘意,忍不住抬头向天大吼质问:“这是为何?我领悟此道百余载,勤力修炼不辍,你又为何不赐如此力量予我?”
风宇冷笑:“赐你力量?你算什么东西!以修仙为外衣,行的却全是魔道之事,除了自身没有堕落为仙魔,其余与魔道何异?养魔纳魔气,纵魔害人,那害人的业你难道不承担?上天不罚你,已经是你的幸运,竟然还敢质问上天?”
他一步向前,君天棋盘震荡,棋子乱跳不止。
一拳向前击去,枪锋寒芒露,猛刺棋盘,天地棋盘一时散乱,棋子一枚枚翻出棋盘之外,化为流云散。
君天咬牙切齿:“便是死,我也要盗得天机,拉你一同下地府!”
“想的美。”风宇微微一笑。
君天挥手,棋盘重新平复,稳定如初。一道道仙气自他周身流出,注入那棋盘之中,一时,棋盘上落子连连,每一子便是一道仙力与魔力相合的杀戮死士,演化为一座大阵,气势浩荡如大军将出。
“杀!”君天大吼一声,一时间,棋盘上光芒大作,巨柱冲天而起,自天而落,砸向风宇。
与此同时,诸多棋子化为万军杀出,如洪流一般向风宇而去。
天地相合,仙魔相融,二力轰然杀至,眉峰山亦随之颤抖。
“仙与魔,是这样融合?”风宇摇头一叹。“年纪一把,却什么也不懂。还是我来教教你吧。”
拳锋前方,枪芒暴闪。
风宇一拳向前而去,一拳仙魔灭四方。
我能灭四方,难道不能平天地?
枪锋如凛冽长风,一时吹拂入那万军之中,天地棋子尽数碎裂,万军被一枪轻易破去,不留一兵一卒,一刀一甲。
拳头一扬,枪锋上挑,杆如龙,锋如星,一枪之势如大地飞升,破尽长空。
长空亦能破尽,何愁一道光?
那光柱不及砸下,被这一枪直接刺了个通透,一时气机泄露,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道凌乱的狂风,转眼消散。
风宇低头,望向君天,一拳长枪仙魔灭四方。
天地棋盘遍体裂痕,君天疯狂大吼,双手连挥不住落子,却终挡不住棋盘的崩溃。他双目泪血,声嘶力竭:“我怎会死?我怎会败?”
风宇收拳,大枪消散,但四方却必灭。
一时间,棋盘剧烈震荡,终于四分五裂,君天发出一声惨叫,周身仙气尽数流出,融入那棋盘之中。棋盘以君天之气自行修补,只至一半,便已经将君天的仙气抽空,复又开始抽取魔气。
君天由仙而魔,由魔而凡,最终由生而死,死时,身体枯萎化灰,如同天魔之死一般,云烟飘散,不留一丝。
仙要之死,何曾如此?
仙府震动,柳明一时仙念零乱,目瞪口呆。
石雨心海纷乱,境界波动不休,似有实力下跌的危险。
君天之死,非仙人之死,而是魔之死,因此才会化灰而去,天地间不留一丝气息。这位凶名赫赫,无人敢惹的仙中之仙,不但身败,而且名裂,到最后竟然退去一身仙气,只留下了那一身魔道修为,最终化为凡人,以人魔之姿而死。
何等可悲,何等可叹。
而这一切,却皆因一个初入亚仙境的毛头小仙而起。
这风宇,哪里是仙人,分明是怪物!
想到自己的坐视不理,想到自己先前对君天的表态,柳明感觉头晕目眩,一时间仙气缭乱,竟然真的仙道下落,数年的修行之功毁于一旦,张口喷出一口血来,当空演化朵朵莲花,但落地之后,却化为腐泥。
风宇救了他三个弟子,他本有希望利用此事,与风宇结成善缘,日后未必没有天大的好处等着他。
似风宇这般天才,必承天地气运,若能与其为友,谁敢说分不到天地间气运大数的一杯羹?可自己不但错过,反而招惹,这便是与天地气运为敌,如何还能有进境?
退步,却是天意使然。
石雨也是心中后悔,但终没有实力下滑。姜卫飞升之时,他总算前去迎接,虽然存的只是拉拢壮大自己仙府声势之心,但终算是一份人情。
而君天将至时,他亦未开口多言一句,便不算曾与风宇为敌作对。
如此,虽不为友,但至少也算有一份情谊在。虽错失了许多,但终不曾失去什么。
心境安稳,仙境安稳,一切便安稳。
他摇头一笑:“柳明,你这是何苦?到头来自己害了自己,怪谁?”
随即一叹:“但谁又能想到,君天又怎么会被一个初入亚仙境的小仙轻易击杀?风宇,风宇,你难道便真的是八方风雨,你一至,天之下的所有生灵便只能躲避?”
“天意难测,天心难猜啊。”他长叹一声。
守在丹炉旁的木天月怔怔半晌,突然纵声长啸,声传眉峰山上下。仙人笑,便是仙乐,仙乐起,鸟兽舞,花草摇摆,天风和煦。
他轻轻抚摸那丹炉,摇头叹道:“丹啊丹,咱们不急了,慢慢来,慢慢来,我来炼你,你也来炼我,炼出一个大好境界,好追风宇这年轻人啊。”
又一笑,摇头:“却哪里能追得上!其人步亦步,其人趋亦趋,其人飘逸绝尘,咱们就只能瞠乎其后了!”
风宇静立山顶,若有所思。
君天死,仙念尽散,风宇却于其将散未散之际,自其中感应良多。君天仙府之内仍有两位仙人弟子,一人是那伤而未死的元古,另一人亦是君天弟子,多年来助君天收纳魔气,为恶不少,更曾亲手杀了数名除魔仙人,实是该死。
若任这等仙人留于天地间,又不知要害死多少好人。
姜卫坐于那椅中,冲着风宇点头:“你去吧。除魔卫道,正是我辈所为。他们虽为仙人,但已离了仙道,离魔道不远。虽还未一步成魔,但身非魔,心却为魔,该死!”
“二师父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风宇嘿嘿一笑,一找手:“二师父好好休养,木前辈那里当有伤药,助我师父一二。”
“你放心。”木天月于丹炉前点头微笑,念之一动,十数枚仙丹化为飞鸟而去,盘旋于姜卫身旁,鸣叫不休,转眼再化仙丹,悬浮姜卫面前。
“太多了。”姜卫微微一笑,“多谢木仙友。”
“既是仙友,何必称谢?”木天月爽朗一笑。
风宇拱手:“二师父,弟子去去就回。”
转身向西北,一步十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