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萧之怒,七窍生烟。
“我杀了你!”急怒之下便失理智,不去辩解直接动手,给外人的感觉,却似乎真的就是那么回事。
“萧儿!”段九阳沉声,只是两字,狂怒便化为冷静,段萧缓步后退,深吸一口气,说了声孩儿错了。
“当时如何?”段九阳问。
“此贼……”段萧略一犹豫。此时大事未定,不易让别人知晓自家与皇室撕破脸皮,因此略过与皇子们的争斗,直接说起风宇:“此贼当时与孩儿大战,二弟在一旁观战,孩儿一拳出手,此贼不知用什么手法,却将那一拳之力转到了二弟身上。二弟之前便被此贼打伤,躲避不及才……”
言及此处,双目泛红,有痛惜,亦有愤恨。
“我儿为你所害,此事无假。”段九阳缓缓站了起来,目视风宇,大殿上气息骤然一变,重重威压如风而至,将风宇三人笼罩。
“段大将军!”三人身后一将领拱手,“这三位是三殿下的朋友!”
段九阳难得地笑了。
“三殿下派这三人来辱我也就罢了,这风宇与我有血海深仇,三殿下竟然要维护,是何道理?”他声音冰冷,那将领只觉身如坠冰窖,不由发寒打战。
此时,外面一声喝:“圣旨到!”
怎么还有圣旨?
众人惊愕,却也不敢再坐,急忙长身而起。片刻间,一位宫中太监在一群禁军簇拥之下,缓步而入,尖声说道:“圣旨到,平蛮大将军段九阳接旨!”
“念吧。”段九阳不但不跪,却缓缓坐下。段夫人亦只是静静坐着,面带冷笑,丝毫不以对方为尊。段萧立于原地,红着眼盯住来人。
其余人哪敢如此,除风宇一众外,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太监皱了皱眉,但终没有开口置疑,打开圣旨朗读:“奉天承运,大晏皇帝诏曰:今册封镇国大将军之女辛云儿,接任镇国大将军之职,统领帝都兵马,即日起召集镇国将军旧部,重组新军……”
众人愕然。
风宇也没料到大晏皇帝来了这么一手,不由笑了起来。如此一来,双方没有撕破脸皮,彼此都还有准备的时间,对双方都有好处。而辛云儿接任镇国大将军一职后,便可名正言顺成为辛家之主,这场婚事她若反对,便是谁也没有办法。
“臣,谢主隆恩!”
事关大体,辛云儿立即向前,与辛雨斋一起跪拜领旨。太监微笑将圣旨交给辛云儿,低声说:“陛下吩咐了,大将军要做什么,放手做便是,就不信有人会狗急跳墙,提前生事。都是朝堂上打滚几十年的人了,这点城府肯定是有的,不然一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但若真有人起事,咱们也不怕……”
段九阳突然笑了。
他站了起来,望着那太监。
“公公,陛下的话,不妨大声点说出来,好让大家知道我们君臣不和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他说。
“大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太监只是笑。
“段某今日便明言了吧。”段九阳说,“吾子枫儿之死,乃是被晏氏算计。如此血海深仇,段某必报!”
一语出,满殿皆惊,许多人立时冷汗如雨打湿衣襟。
此等言语,便已经是公开造反,不顾一切。
“段九阳,你在说什么?”太监也吓出一身冷汗,厉声喝问。
“陛下的意思,不就是逼我提前造反吗?”段九阳微微一笑。“什么赐辛云儿大将军职,不过是让她名正言顺统领辛家,就此破我联姻之计而已。龙皇秘境之内,杀戮已起,彼此心知肚明,他以为我会隐忍,但我真的如他所料,还要忍?”
一时间,气息震荡,整座大殿都摇晃起来,瓦砾横飞之间,段九阳目光转寒,偌大礼殿便土崩瓦解,化为碎屑飞散四方,天地星光直照众人。
“段九阳,你要干什么?”太监惊恐厉喝,禁军纷纷拔刀。
“如他所愿,提前造反。”段九阳微微一笑。“他所凭的,不就是帝都大阵吗?”
话音未落,太监已经捏碎了一道符牌,一道符光冲天而起。太监冷笑:“段九阳,帝都大阵的威力,你自然知晓,真以为你数年经营拉拢之下,那守阵之人便会投诚于你?”
“段某当然不敢做如此幻想。”段九阳说,“一切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你们以为,段某这两年间常不在家,是在哪里修炼?”
“你……”太监惊慌失措,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告诉你们吧。”段九阳淡淡一笑,“便是在龙皇秘境深处破龙皇脉阵,夺大晏晏氏一族的气运!晏修云,有种便放那大阵之力,且看能不能奈何得了老夫!”
刹那间,帝都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夜空之中有一道光弧疾速掠过,笼罩整个帝都。星光瞬间黯然失色,惊雷平地而起,在那光弧之中交织跳跃,大地震动,一道道天地灵气狂卷如风,四下横掠。
这一夜,帝都之中无人不变色。
惊雷当空交织,渐渐汇成一片雷海,笼罩整个帝都上空,偌大帝都头顶雷海,被照得亮如白昼。睡着的人被惊醒,醒着的人被惊呆,人们望着头顶的雷海,以为天将崩,地将坠,人间将一瞬毁灭。
孩童大哭,老人下跪,年轻人手足无措。
风宇抬头观望雷海,心中震撼。
这等大阵之威,真可毁天灭地。难怪以段九阳如此强悍,也不敢轻易造反,就算儿子被杀,也要假装不知,匆匆与辛家联姻,还得慢慢图谋这偌大的江山。
可早有这种手段,早些使出,何来今日之患?
风宇猜测,启这大阵必要付出不小代价,只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便如自己那幽光武技。非到万不得已,大晏皇帝不会发动。
刹那间,轰鸣之声起,这片雷海猛地轰然砸下,落处,正是这被化为平地的大殿。
诸人惊呼大叫,却已经吓得迈不开步,只是瘫倒一地,眼泪鼻涕横流,念叨着本官还不想死之类。
段九阳抬头向天,低声自语:“晏修云,你不惜以半座帝都为我陪葬,却没料到我自有转嫁之法吧?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你的决心下晚了!”
他冷笑之间,抬手一掌向天,撑起一片魔气纵横的雷芒。雷芒冲天而起,化为一座大阵,那道雷光直透阵中,却未能轰击到段九阳的身上。
远处帝都半空中,却有无数大阵突然打开,一道道雷光破阵而出,轰击在帝都各处。一时间,民宅化为平地,长街为化焦土,高楼崩解,飞鸟化尘。
太监被惊呆,望着远处的雷光,尖声大叫:“段九阳,你敢!?”
“他敢,我有何不敢?”段九阳大笑,“不过公公放心,这些不过是溢出的部分雷力,真正的大阵之力已经被我天魔传送大阵送入龙皇秘境的脉阵之中。晏修云千算万算,当也算不出,他最终用以杀我的大阵,却被我反过来毁去他晏氏一族的龙脉!这便是自作自受!”
太监一屁股坐倒在地,望着段九阳,不知该哭该笑。
风宇望向远方,只见雷光不断,帝都各处,多化焦土。他转向段九阳,冷冷问道:“这一切,就只为了一个皇帝的宝座?”
“皇帝宝座的魅力何在?”段九阳反问。“并不是一时权势无双,而是更改命运,主掌一国之气运。老夫一生修行,如今终到凡人巅峰,神武之境再无可突破,惟有破空而去,于虚空之中生门户,连通亚仙之境,飞升成仙,才是惟一出路。这帝位,你以为老夫真多稀罕?”
“借天下苍生气运,渡一人成仙?”风宇怒斥,“简直是丧心病狂,与魔何异?”
段九阳笑:“老夫一生所修,岂不就是魔道?”
左手一伸,一道魔影破空而至,撞向风宇。
风宇瞬间与哼哼合魂,吸纳十八守殿夜魔之力,更将丹田中幽光武技力量全无保留融入其中,一时间眼中光芒大盛,双眼一化为黑一化为白,抬手之间,便是一道酒雾化剑,疾斩而去。
段九阳目光一变,轻“咦”一声。
“坚白道人的传人吗?”
醉气剑横空而出,一剑疾斩正中魔影,魔影微微一荡,如水面浮影被石子击中,但一荡之后只停留了片刻,便吞噬掉醉气之剑,继续向着风宇扑去。
“小心!”辛云儿飞身而起,一时间全身光焰闪烁。
“辛破龙一生英雄了得,不想儿女却不成器,惟一可继承血脉之人,却是一个早早被逐出家门的女儿。”段九阳摇头感叹,“可惜了你这一辈子的威风啊。”
那魔影一转,便向着辛云儿而去。
“退下!”风宇不顾一切,一把将辛云儿推开,一脚震地,数百酒泉天龙冲天而起,向着魔影缠去。
魔影不闪不避,任天龙将自己缠成巨球,猛地身子一震,一条条天龙发出悲呼,寸寸碎裂。魔影一掠而至,狠狠撞在风宇身上,风宇嘴里喷出一篷鲜血,人横飞出去。
远方皇城之中,晏修云面如土色。
幽光武技加身的风宇,已然不知超出平时多少倍。
但面对段九阳一击,仍只是吐血而飞一个结局。
就地翻滚,一弹而起,风宇面色虽苍白,但终是凝立不倒。
“好。”段九阳缓缓点头,一字评语虽短,但在这神武巅峰强者口中说出,却已经是盛赞。
“祁柯仍在世?”他缓缓问道。
风宇冷笑:“你说呢?”
“你却让我突然想起一桩旧事来。”段九阳说。“可有兴趣听一听?”
“讲啊。”风宇从袖管中抽出一片叶,叼在嘴边。
每逢大战,这习惯总改不了。师父多年给他养成,也不知到底有什么意义。反正嘴里叼个东西打架,总是觉得有点气势,心里也安。不知为何。
“那是仁王历十三年的五月。”段九阳一手托着大阵,承受着帝都雷海的轰击,一边陷入沉思之中。“玉乌城外的几十里长的虚江突然拔地而起,自九天之上冲击玉乌城。一时间玉乌城尽毁。那一日,祁柯气息曾至玉乌。”
风宇望着段九阳,心没来由地一跳,不知为了什么。
“那一日,魔道巨枭鬼虚子的气息亦至玉乌。”段九阳继续说道,“从那之后,天下再无祁柯,亦无鬼虚子。一正一邪两位绝世高手,就此不见踪影。”
他盯住风宇:“依你的年纪,似乎与他们消失的时间有某种奇妙的联系。你这一身本领,到底学自哪里?”
“大离国月离门,居无行。”风宇一笑。
掌心光芒闪动,荒芜神墟之中那道光环化龙而出,盘于掌心,一击而发,化为一道光之巨龙向着段九阳狠狠撞去。光破重息,激荡数里,周围瘫倒一地的官员无不被吹得连滚带爬,落于远处。
段九阳眯了眯眼:“有趣。龙皇殿的力量,竟然也能为你所用?你难道是晏家的血脉?不,比晏家的血脉还要更强。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又与玉乌城毁,虚江神主死,正邪两大高手相继消失有何关系?”
他抬手,左手一动,空中便有魔影浮现,张开双爪死死抱住光龙,光龙便再不能向前一步。
“或许真的杀了你,一切迷就解开了。”他想了想后说。
手掌一动,魔影发力,光龙立时瓦解,涣散成了漫天的光点,点点尽被段九阳右掌撑起的大阵吞噬,不留一丝一缕。
魔影如浮光,一掠而至,单掌落下,压在风宇头顶。风宇一拳轰出,全身力量集中于一处,与魔爪相抗,但如竹杆支撑巨岩,骨骼寸寸作响,似乎随时会被压为齑粉。
嘴角渗出血来,丝丝渗向嘴边草叶,草叶微颤,草汁与血液融为一体。
“段九阳,做尽一切恶,如何可成仙?”
有人长声问道。
“仙道无善恶,力达者入之。”段九阳冷冷回应。
远处有一人来,大袖飘飘,数不尽风流,但到了近处观望,却见那张脸疤痕横生,分外的丑陋。
他大袖飘飘,面带笑容,挥了挥袖,那魔影便动荡,再一推掌,那魔影如粉尘遇见了风,立时飘散不留影踪。
诸人惊讶抬头,望着这丑陋男子,不知是何人。
“二师父!”风宇欣喜大叫,“你怎么来了?”
来人面色一沉,有几分尴尬:“师父就师父,二师父多不像话!”
“可您毕竟真是二师父啊。”风宇一脸的无奈,嘿嘿地笑。
“姜卫,好久不见。”段九阳只手托阵,意态从容。“你不游走天下探访秘境,回大晏来作什么?”
“看来看去,天下秘境多有相同。”姜卫一笑,“守一境便知全体,弄清了所谓门户通道,意念自然通达,心境自然开阔,转眼登上了巅峰,便觉毫无乐趣可言,不如转而与人斗。”
段九阳目光一寒,大笑数声:“好好好!老夫终不算寂寞,有你这么一位共同登顶者相伴,人生也算有趣。只是高峰狭窄,容不得多人,你还是下去吧。”
“你说下,我便下?”姜卫亦大笑。
风宇愕然看着这位二师父,感应其气息,竟然与段九阳不相上下。
神武……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