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倚着窗子,望着窗外花。
风宇敲门,她不应,仿佛没有听见。
风宇叹了口气:“还在生我的气?”
“我哪里有那种资格。”妙妙说。
“总该让我看看你的牙齿吧?”风宇说,“我可是你的郎中。”
“呸。”妙妙只回了一个字。
“晚上想吃什么?”风宇问。
“你看着办吧。”妙妙回。
“我得知道你牙齿长到什么程度了才能决定。”风宇无奈地说。
“你自己琢磨吧。”妙妙回。
“已经十多天了,应该也全都长好了吧?”风宇问。
“你说呢?”妙妙回。
“我要走了。”风宇说。
“不送。”妙妙回。
“我要离开南陵郡了。”风宇说,“先前回来,一来是要看你,二来是要见井大尊者,有些事与他交流一下看法。”
“说到底,你还不是为了我回来的。”妙妙鼻子有些发酸。“要走便快走吧,我小小青楼女子,当不起风大侠的厚爱。”
“你还在和我赌气。”风宇很无奈,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哄女孩子,也就辛云儿容易被他哄住。
“是我不好。”他只能诚恳地道歉,“只是我身边总有一些事发生,让人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事之外的别的。但总归还是我不好。其实你习惯便好了。你看,我师祖和师父从小将我养大,便如我的祖父和父亲一样,但如今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我几面。有时我回月离门,甚至都没时间去峰上看他们……”
“这说明你是一个无情的人。”妙妙的话很是无情。
风宇不知怎么回答,于是转移了话题。
“胭脂坊那边……”他说。
“妈妈这个人虽然势利,但毕竟是为了生存,怪不得她。”妙妙说。
“你若早几日说便好了。”风宇叹了口气。“花大尊者已经……”
他没再说下去。
其实风宇也并没打算对胭脂坊的老鸨处以极刑,但花大尊者没与他商量,便直接治了她的死罪。他的道理很简单——将妙妙送到王府自然不是罪过,但风宇来见妙妙时,她出言欺骗,故意害人,这便是大罪。
而那位悄悄将实情告之风宇的兰芝姑娘,则受了重赏。在考察了她的一贯作风后,花大尊者发现这位混在胭脂坊底层的女子人缘不错,平时没少帮坊里的姐妹,颇有些侠义之风,因此便作主,让她接收了胭脂坊。
胭脂坊并不完全是原来老鸨的私产,因为偶能在南陵城中做大的买卖,无一没有佑民殿的背景。
当然,佑民殿也并不像王大人和王公子之流那般不讲道理,调查清了老鸨还有哪些家人后,将应属于她的财产按律法分给了那些人。
于是那些人很是感激老鸨的死。
妙妙怔了怔,然后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那位救了我的兰芝姐姐怎么样了?”
风宇如实说了。
“也算是好人有好报吧。”妙妙说。
“其实……”她有些感慨,“其实我和她并不熟,只是听别的姐妹议论过,说她为人很仗义。”
叹了口气,又说:“似乎她之所以现在落魄,也是因为太仗义——当初她年轻时,曾有个看上她的富商,结果她顾念姐妹情,把富商介绍给了另一个不懂勾人的姐妹,却成全了她,苦了自己。”
“善恶到头终有报。”风宇说。“她现在主掌胭脂坊,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其实对我们这样的女子来说,能有个好归宿才是真正的功德圆满。”妙妙说。
两人都沉默,沉默了好久。
“你去吧。”妙妙笑了笑,“我牙齿还没太长好,不想见你。怕你只记住我一口参差不齐小黄牙的模样,一想起来就犯恶心。”
“胡说八道。”风宇笑骂。“你被人打成猪头的样子我都看过了,还怕牙齿不齐?”
“你这么说话,却让我想咬你几口。”妙妙怒了。
“就像咬那位王公子一样?”风宇开玩笑逗她。
“比咬他狠!”妙妙好一阵发狠。
“我真要走了。”风宇认真地说,“几位大尊者已经向我保证过,不用担心你今后的生计。他们想把城中几家殿内开的酒楼交给你打理。”
“那却不是我的本行。”妙妙说。
“虽然我感觉没有什么不好,但张大尊者说,青楼终不是好归宿。”风宇说,“所以她才没让花大尊者把胭脂坊交给你。那几家酒楼,任一座都比胭脂坊要大几倍,你只要看好那些掌柜便好,又不用你亲自出手打理。”
“这么说,岂不是给我一个肥差,把我当猪养起来了?”妙妙问。
“那也得看你愿不愿意。”风宇说。
妙妙笑了。
“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她说,“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又没有什么野心和追求,若能不用劳动便天天有好日子过,那自然是开心的。风宇,谢谢你。”
“不必客气。”风宇笑了笑。
“我真得走了。”他说。
“再见。”妙妙说。
风宇在门前站了许久,最后笑了笑:“再见。”
他慢慢地走远,她静静地倚着窗。
脚步声再不可闻,妙妙对着窗外的花,悄悄地擦去眼泪。
牙齿早就长好了,一颗颗洁白如玉,比原来的更漂亮。
但妆却是花的。
她本来准备了一早上,为自己画了最美的妆,换了最好看的衣裳。她知道风宇看过自己猪头一般的惨相,因此决定把自己养到最好的状态,用最美的模样,让风宇忘掉那曾丑陋过的自己。
但当一切准备好,倚着窗看着花时,她却突然想起了风宇提过的另一个女子。
他说起了师祖,说起了师父,却没有说她。
不是因为他不曾记起她,而是因为她生在他的心里,与同他的一部分。
那么,我又何苦去打扰他们?
她看着花,笑着流泪,冲花了妆。于是,便更不能见他。
风宇离开了佑民殿,乘着骏鹰飞在天空,却情不自禁地回头。
身后的巨城飞速远去缩小,城中的高阁已然无法看见,阁中的女子更化成了微尘一般,任他有最强的符法,也无法再看到她的面容。
谢谢你曾喜欢过我。
谢谢你陪我走过一段难忘的时光。
祝你今后的人生,能够幸福。
他转过头,骏鹰呼啸,向着另一个女子所在的地方而去。
他心中有些忐忑。
流光划过天空,来到那座秘境所在之地,再进入秘境,进入秘境之中的秘境。
一入幻灵世界,风宇便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一入此地,他的意识便与亚仙力量相连,于是在这里,他便是神。
他认真地想了想,应该不应该去见见练彩宵,最后决定虽然比较为难,但还是应该一见。否则她知道自己曾回来过,却没有见她,定然会伤心。
骏鹰的流光飞掠过凤鸣山,山下所有看到那道光的人,都虔诚地拜倒在地。
骏鹰落在凤鸣塔上,风宇走下塔来,方打开塔门,便见练彩宵已经带着幻灵国一众权贵大臣,在塔前跪了一地。
“恭敬山主回国!”
众人异口同声。
“请起。”风宇忙说,“大家各忙各的去吧。今后我再回来,不用如此兴师动众,不然我会不敢回来。”
“你们去吧。”练彩宵起身,命众人散去后,冲风宇一笑:“你回来得好快。”
“是有些事情想找井大尊者商量一下。”风宇说。
“亏得我一直好好招待井大尊者,使他不愿离去,不然怕不知何时能见到你。”练彩宵说。
“井大尊者呢?”风宇问。
“不请我进去坐坐?”练彩宵指了指凤鸣塔。
“请进。”风宇有些挠头。
他曾以为自己挺会对付女孩子的,后来才发现,也只有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辛云儿比较好对付,其他女孩都有些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他这才明白,自己并不是风流公子的料,只是在辛云儿的面前,才能智计百出。
也许,是因为她让着自己吧。
两人进了塔,在大堂中坐了下来,练彩宵放出一道命令,吩咐人去请井大尊者后,便坐在那里不说话,只是看着风宇。
“你看什么?”风宇有些尴尬。
“我觉得,你在外面一定又害了几个姑娘。”练彩宵笑着说。
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脸红。
风宇极是尴尬,因为她话说中了自己的痛处。
“还真是这样啊!”练彩宵一脸的惊讶。
“乱说什么啊。”风宇急忙摆手,然后转移话题:“你的气质和先前比变了不少,更像一位掌管天下的女皇了。”
“没有办法。”练彩宵苦笑,“环境能改变人。坐在那个位子上,我便是还想当那个天真的少女,也已经做不到。这都是你害的。”
说话间,脸又红了。
她毕竟只是个未婚的少女,不似妙妙一般经历无数风月。虽然胆子大了,敢与风宇开这些玩笑,但终究是要脸红心跳。
如果是小云儿,她会说什么呢?
不会说什么,她只会关心地问我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有没有被人欺负,然后听到我讲的那些光荣事迹,便开心地笑,然后再叮嘱我千万要小心,不能因为逞强出风头而不顾性命。
她从不与我聊这些儿女情长,因为她的心里没有自己,只有我。
她为了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开户焰神法体,只为能追随在我身边。
她到了我身边,亦没有说那么多的思念与爱恋,只是尽全力帮我对付每一个强敌。
我呢?
我欠她太多,负她太多。
他心中自责,同时也涌起更多的勇气。
这样的好姑娘,我才不会眼看着被别人夺走!
她是我的!
练彩宵看着风宇,却看不懂他眼神的变化。她想说话,但终没敢开口打破寂静。
她从风宇的眼中,似乎看以了另一个女子。此刻风宇的沉默,怕就是因她而起。因此,她有些落寞。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陛下,我来了。”
是井天的声音。
“快请进!”风宇被从思绪中惊醒,急忙大声说。
门打开,井天缓步走了进来,见到风宇,立时兴奋地大笑起来:“风宇,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啊!”
说着上前来,一把将风宇抱住,好一通捶打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