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妇人点头。
“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吃的就是年轻几年的那碗饭。”她叹息着说。“等到人老珠黄,老一些的便如我这般,自己开个场子。但又能有几人可以做到这一步?其间的辛苦,也不足为外人道。”
风宇沉默。
青楼,是一个风流的地方。
无数男子喜欢流连其中,体会风月之情,贪一时之欢。
风宇也曾天天嚷着要看西域比基国的轻纱舞又或桑岛绳艺,为那些绝色女子所迷醉。
但静下来仔细一想,这些女子的人生其实并不如那些歌舞一般绚丽多彩,她们在青春曼妙之时如带露的花朵,引无数人争相观赏,可一旦色衰,等着她们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那些零落的花朵,又有谁曾去注意?
人们只是看那些娇艳的鲜花,却忘了昨日自己曾赞美的花朵,今日已经落入草丛,辗转成泥。
妇人看着风宇,明白他已心生感悟。
“有些姑娘有胸无脑,不思量自己的后路,于是到老便只能凄惨收场。”妇人说,“但有些姑娘懂得谋划未来,便多少能有个勉强可以的将来。或是自己赎身,找个好人家嫁了,或是趁着青春美好之时,找个恩客跟了走。”
“你的意思是……”风宇犹豫着问。
“妙妙本来以为可以等到你。”妇人说,“但你一去不返后,她便死了心。不几日前已经被一个恩客赎了身,嫁作他人妾了。”
风宇再次沉默。
这也算是不错的结局。
妙妙是个眼界很高的女子,她断不会草草将自己的未来投入一个不可知之地,那个为她赎了身的人,必然是一个她看得过眼的人。
而她看得过眼的人,也必是不错的人。
想想那个爱笑的女子,想想那个天涯海角的约定,风宇有些惘然,但也有些欣慰。
妙妙想要的,自己无法给予,那么眼下便是两人间最好的结局。若干年后,也许人海相逢一笑,逗逗她和她男人的孩子,聊聊当年的曾经。
挺好的。
“她嫁到了哪里?”风宇问。
“一个外地的客商。”妇人说,“第二天两人就一起离开了。”
“没留下什么话吗?”风宇问。
“留了一些给我们。”妇人说,“但她没想到你还会来找她,所以也没给你留什么话。”
几十年风尘里打滚,滚到有能力开这么一家红遍全城的青楼,妇人的城府之深,思维之机敏,变化之迅速,远非常人可比。
这一套谎话几乎天衣无缝,让风宇无处寻找破绽。
他甚至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有些遗憾,又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在这种矛盾心情之中,起身告辞。
妇人有礼地将他一路送到门口,这才转身入内。
走入胭脂坊内,她身子一晃,扶住门框才勉强没有摔倒,小厮见状急忙上来扶住,急忙地问:“妈妈,这是怎么了?”
“没事……”妇人擦了把汗,觉得身子无力。
她已经汗湿罗裳,有些虚脱了。
风宇走在长街上,吸着夜里微凉的风,再慢慢呼出。
这一段情谊至此为止,也未必不是好事。
正在这时,背后有脚步声疾,有一声低呼起:“风公子!”
风宇回头,见是一开始在门口拉自己的那女子,便一笑:“我只是想看看妙妙,并没有想做别的事,姐姐……”
女子跑到近前,捂着胸口脸憋得通红。她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
“姐姐有事要说?”风宇观其色知其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
女子回头望望,拉着风宇躲进了黑暗处的一条小巷里。
此时的南陵城中,有许多黑暗之地,这条小巷只是其一。
在城中另一处,也有一条黑暗的小巷。在这种时候,小巷里本应寂静无声,但却传来了隆隆的车轮声。接着,一辆双马车飞驰而出,转入一条大道。
驾车人的眼睛带着寒光,周身武息隐隐而动,传到双马之上,使它们拥有无穷的体力,以最快的速度飞驰,却不会出半点错。
车子穿近道向着王家而去,不多时便到了府门前。车夫将缰绳甩给看门人,自己从车厢中抱出已然昏迷的妙妙,飞奔入府。
府中一处大院里,灯火通明,王公子坐在院中赏着月,一杯一杯喝着酒。
“公子何必担忧?”旁边的保镖说,“那风宇早离开了南陵郡,再与佑民殿无关。”
“再者,当日他说的虽狠,但也不过是争风吃醋时,故意在姑娘面前耍威风而已,又哪能真当真?”另一个保镖说。
“我不是担忧,是心急。”王公子笑了。“风宇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一次之后,一生也不可能再有交集。我在别处惹不到他,自然也就不必怕他。我是迫不及待,想一亲美人芳泽。”
“说起来,公子倒要感谢那风宇。”一个保镖笑,“若不是他那日辱了公子,公子如今还没有借口要妙妙姑娘偿还呢。”
“是啊。”另一个保镖说,“城中诸公子都为了妙妙姑娘争风吃醋,但苦于没有好的借口压过众人,独占花魁,公子这次理所当然,别人也只能眼馋了。”
“你们说,妙妙会如何?”王公子问。
“她一个青楼女子,无所倚仗,还能如何?”一个保镖说。
“公子您风流潇洒,她能跟您,是一辈子的福分。”另一个保镖说。
“可她若还是不肯呢?”王公子问。
两个保镖都笑了。
“公子,您这就是拿我们兄弟开心了。”一个保镖说。
“您大半夜的叫老三去把她带来,难道只是要问问她肯不肯?”另一个保镖反问。
王公子笑了:“不愧是本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人,你们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虫子,我什么心思,你们全都知道。”
他笑着又喝了一杯,却把自己呛得直咳嗽,两保保镖急忙给他捶背揉胸。
他摆了摆手:“开心,很是开心。对此明月,又有美人相伴,实是人生快事。”
“公子。”
此时,驾车人自外而来,怀抱着妙妙。
“这是怎么了?”王公子见妙妙昏迷不醒,不由皱眉。
“无事。”驾车人想了想,还是说出实情。“只是在街上看到了那风宇,妙妙姑娘想唤他,我情急之下以威压将她震昏了而已。”
“风宇?”王公子吓了一跳,“他怎么又回来了?”
“我觉得不必担心。”驾车人说,“他那日考试之后,便再没有见妙妙姑娘,几次离开返回,也没有来找妙妙姑娘,可见已经把她忘了。”
“就是。”一个保镖点头,“妙妙姑娘虽好,但只是一个青楼女子,风宇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把她放在心上?”
“我方才不是说过嘛,当时他放狠话,不过是为自己争面子而已。”一个保镖微笑。“这次回来可能是有事找井大尊者,怎么可能是专程来找妙妙姑娘?”
“也对。”王公子点了点头,突然又一笑。
“我管他那么多!”他冷哼一声,“他风宇既然已经不是佑民殿的人,便管不得我南陵郡中的事!妙妙又不是他的女人,我便睡了又如何?到时睡也睡了,妙妙到时难道还能转头再跟那风宇?”
“正是。”驾车人点头,“况且,胭脂坊的妈妈也是久经风尘的人,断不会说错话。此事,在下觉得公子尽可放心。”
“将妙妙姑娘交给我吧。”王公子笑着展开双臂,将妙妙接了过来。
感受着美人温柔身体在怀中的触感,闻着妙妙身上的香气,王公子一时迷乱。
风宇如何?便是皇帝,也挡不住本公子今夜的风流快活!
他笑着转身走入屋中,三个保镖知机地为他关好门,挥退了下人,走出院外。
“应该没事吧?”一人说。
“不可能有事。”驾车人说,“难道你经过一城,还能记住那城中陪过你的姑娘?”
那两人都笑了。
“可还是加一点小心吧。”一人说。
“这里可是南陵郡巡防大人的府邸。”驾车人笑,“有谁敢造次?”
王公子将妙妙放在床上,借着灯光打量。
美人卧于锦被上,在灯光照耀之下,别有一种魅力。王公子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妙妙的手。
“城中那么多公子想得到你,却不想,最后成功的竟是我。”他笑着说,“不错,此事还要感谢那风宇。不是他,我哪来这么合理的借口,要你向我赔罪?此事,别人只能眼红,却说不出半点不对来。今晚之后,你便是我的人,到时,只怕全城公子都要嫉妒死了。”
他大笑起来。
妙妙在朦胧之中,正做梦。
她梦到自己和风宇想见,风宇握住她的手,跟她说对不起。
她很开心,想要抱住风宇,但身子却动不得,情急之下她用力挣扎,却就此醒了过来。
灯光之下,有个男子正握住自己的手,但却不是风宇。
她惊慌地挣脱,看清是王公子后,面色变得苍白。
“王公子,请自重。”她想要跳下床,但却被王公子一把按住。
“醒了最好。”王公子笑着说,“我不喜欢玩一个木头人。”
“王公子当还记得那一夜吧?”妙妙冷着脸嘲笑。“这一次,王公子只怕不能用酒后迷失心性来当借口了。”
“只怕你也不能用风宇来挡我了。”王公子想起那夜的羞辱,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直说了吧。”他说,“那一夜的羞辱,我不能白受。”
“那是你自找的。”妙妙冷笑。
“却是你带给我的。”王公子目光冰冷。“不过无所谓,谁叫我喜欢你?今夜你从了我,明日我便宣布纳你为妾,今后你便能锦衣玉食,住在这王府之中。你想想吧。风宇不过是个过客,他已经忘了你。”
“不。”妙妙摇头,笑得极骄傲:“他没有忘了我。他回来了。”
“回来了又如何?”王公子笑,“你却不在胭脂坊中。”
“你敢动我,他必要你性命。”妙妙厉声喝斥。
王公子大笑:“他算什么?他已经不是佑民殿的人,而我父亲,却仍是南陵郡的巡防将军。”
他眼中闪动着邪异的光,身子向着妙妙压来。
“你从了我只有好处,若是不从,胭脂坊明日起便也不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