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宇看着吕管家,笑得很是温柔。
但那种温柔在吕管家看来,却是那样残酷。
“这里怕是有误会,怕是有误会!”他极力想澄清什么,但却不知道过去曾发生过什么。
他开始恨自已的亲族——这些无耻的东西,仗着老子的势到处胡来,没给老子带来过半点好处,却给老子惹下这么多麻烦!
“方才那位姓杜,也是侯府的管家。”他说,“也许……也许是他的亲族吧?在下平时束缚亲话还是很严格的,不大可能与风少侠的朋友发生什么不愉快……”
“那位侯府的管家姓什么?”风宇问峦海。
“姓吕!”峦海大声说。
吕管家感觉自已的脑袋突然变得极沉重,耳边传来嗡地一响,天旋地转。
“那是他们不好,可真与在下无关啊!”他忙说,“风少侠,您大人有大量,这次放过在下,在下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们!”
“也行。”风宇嘿嘿一笑。
吕管家感觉自已从这笑容中看到了希望,不由欣喜。
“山下那群当兵的,怎么调遣?”风宇问。
“我立刻便让他们撤走,立刻!”吕管家急忙说。
“不急。”风宇转身,一挥手,撤去了不破符宫殿的防护,来到马腾等人近前。
“大家如何?”他关切地问。
“小轻而已。”马腾笑了笑。
“没事。”白元杰的面色惨白,但仍在笑。
那笑不是伪装给风宇看的,而是发自真心。
眼看着众人于必死之局中解脱,纵然是受了这些伤,也值得欣慰。
“死不了。”云海也在笑。
他看着风宇,看着这如山般伟岸的少年,想到了初见之时。
那时的风宇,还需要别人的保护,还需要他们的照顾。
但此时呢?
短短时间里,他竟然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可以反过来照顾他们了。
“先服了药再说。”风宇取出伤药,发给诸人,帮助几人调息疗伤,等几个伤势稳定,再无大碍后,才转身走向吕管家。
吕管家没有逃。不是不想,而是不敢。那只酒瞳赤鸟在击杀了一众强者之后,并没有消散,而是落在广场中央,一直盯着他。
他知道那鸟并没有生命,知道那鸟只是一股武息力量所化,但看到那鸟的眼睛,他还是震怖,还是不敢轻动。
因为他知道,控制着那只巨鸟的,是风宇的意志。
“风少侠。”此时,他咧着嘴冲风宇笑着,一脸讨好的表情。
“先把军队撤了吧。”风宇说,“一切顺利的话,我保证不杀你。”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吕管家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下山的路永远比上山路好走,因为不用爬坡,所以可以走得脚步轻快。而对吕管家而言,越是远离那一处有无数残尸的战场,心情便越舒畅。
风宇走在他的背后,叼着草叶,负着手。
那只赤鸟已经消散了,这对吕管家来说,似乎也是个好事。因此这似乎代表着风宇的杀心也淡了。
但他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风宇想让这赤鸟再出现,它自然就会再出现。
风宇的身后,跟着峦海、峦江、白芳儿和云清。几个年轻一辈随着风宇向山下去,望着林中隐约可见的军兵身影,心中有恨意,但更多的却是骄傲。
远远的,便有哨兵看到了吕管家的身影,便立时向山下军队的主帅禀报。
侯府的管家,身份地位却远胜一般的大将,主帅不敢大意,急忙迎到山门前,抱拳为礼。
他本想打招呼,但见到吕管家身后跟着的一众年轻人时,却不由疑惑——不是说好灭了青铜门的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杜管家和其他人呢?
但他并不敢发问,因为作为下级,他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了。
“你们做得很好。”吕管家冲他点头,“此处已经不需要你们了,你立刻带兵回去吧。”
“不用围山了?”主帅终还是忍不住,还是发了问。
“我要你走,你便立刻走!”吕管家的脸色变得难看。
因为只有他知道,此时作主的并不是他这位高高在上的侯府管家,而是身后那位杀神小爷。自已慢上半点,都可能会惹恼了这位小爷。
那是阎王,是能主宰自已生死的阎王,可不敢得罪。
“是!”主帅又哪里敢得罪吕管家?
本来带兵而来,便早得到命令,要听命于侯府的两位管家,此时大管家下了令,自已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走便是了。
挥手下令,一时间,令旗招展,传令兵四下里飞奔,没过多久,万人的军队便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一处,在主帅的带领之下远远撤走。
望着林中烟尘,吕管家面带笑容,讨好地冲着风宇一抱拳:“风少侠,您看……在下可以跟他们一起走了吗?”
“只怕不成。”风宇摇头。
“您……您可是答应过在下的啊!”吕管家急了。
不讲理,太不讲理了!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可是好人,好人都是说话算数绝不耍赖的,说话和放屁一个样,说完就不算,那可是小人所为!
“您是英雄好汉,可不能食言啊!”他叫了起来。
心里那些话,终只能在心里嘀咕,如何敢说得出口?
“我自然不会食言,这点你放心。”风宇表情与语气都无比郑重。
“但你和我兄弟之间,终有些恩怨得理一理。”他认真地说。
峦海脸上露出了喜悦的表情,胸膛往高里挺了挺,瞪着吕管家,趾高气昂。
“这个……”吕管家看了看峦海,心说就你这样狗屁不是的普通人,老子平时吹口气就能要了你的命,这个时候却要轮到你来决定老子的命运,真他娘的!
心里的怒,可不敢表达在脸上,只能讨好地笑:“这个要怎么解决呢?”
“这样吧。”风宇认真地想了想后说,“你让他斩你一剑,你们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斩我一剑?”吕管家看着峦海,而峦海则将手里的剑扬了扬。
吕管家看出,他举剑之时的手法很是笨拙,那柄轻盈的剑在这少年的手中,也显得极是沉重。
于是他笑了,于是他点头。
被这样的小子斩一剑,又算得了什么?老子就算不用武息,只凭着精武境肉身之力,他也根本伤不了老子。
不过终要给风宇这小贼几分面子,让他脸上好看。也罢,我就让他斩个寸许深的口子,流出点血来让他得意吧。
不过风宇小贼你也别高兴太早,今日老子不得势,大丈夫能屈能伸,就暂且让你得意一次。等来日请侯爷调到大军,集中高手,我定要你跪在老子面前,吃老子拉的屎!
“你愿意不愿意?”此时,风宇发问。
“好。”吕管家急忙点头。“这也是我该承受的惩罚,谁让我管教亲族不严呢?”
说罢摇头叹气,一副恨自已不成器的模样。
“吕管家能有这样的认识,我很欣慰。”风宇微笑点头。“不过还有个问题——吕管家毕竟是精武境的高手,而我兄弟毕竟只是个未习武的书生。我只怕到时吕管家情不自禁运起力来,到时我兄弟反要受伤,这便不好了。”
“那……”吕管家隐约感觉事情恐怕要不对头。
“这样吧。”风宇一拍掌,“我先将你的武功废了,这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你大爷的!
你奶奶的!
你全家十八代祖宗的!
吕管家终于明白,合着这大半天忙下来,都是风宇在耍着自已玩儿!
我是玩物吗?
我是好欺负的吗?
要杀就杀,你这么羞辱我,老子和你拼了!
“老子和你拼了!”这一次,他终于把心里所想的喊了出来,立时感觉全身轻松。
他武息狂涌,猛地扑向风宇,一道巨剑当空生成,向着风宇直直刺来。
“你不老实啊。”风宇皱眉。“口口声声说都是误会,可到了这时,却还是要向我出手。真是该死。”
一道光华四射的门户,要半空中打开,两丈多高的巨大身影自门中一跃而出。
闪动着金属光泽的青岩神偶张开手掌,如同拍苍蝇一般向着那一道巨剑拍去,长空之上,便立时有万道光华闪耀,如同放了烟花一般。
那锋利的长剑,就此碎得漫天飞舞。
青岩神偶一张手,便抓住了吕管家的手臂。吕管家惊恐大叫,挥起另一只手臂打来,却被青岩神偶以另一只手抓住。
无数的符绳自青岩神偶身上钻了出来,看起来如同万道触手。它们飞舞而来,将吕管家的四肢死死缠住,使他变得像个蛛网里受困的小虫。
有几支符箭出现在青岩神偶手中,它抓着符箭,小心地向着吕管家的丹田处瞄了瞄。
“不、不、不!”吕管家吓得尖声大叫,拼命挣扎。
“别乱动,你看我家神偶都对不准了。”风宇皱眉责怪。
噗!
青岩神偶终于瞄准了,一下便刺穿了吕管家的丹田。气海被破,强大的武息一泄而空,吕管家的面色如同死灰一般,连惨叫也已经没有力气发出。
“来吧,小海。”风宇一笑,伸手示意。“为你们峦家报仇的时候到了。”
“多谢风宇哥!”峦海提着剑走了过来,而青岩神偶,则将吕管家送到了他的面前。
“风宇哥让我斩一剑,我就只斩一剑。”峦海看着吕管家,很是认真地说。
吕管家看着他,看着这个在他眼里本来一钱不值的普通人。
他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与少年眼中如火般的希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剑光闪起,少年笨拙地举起剑,举得高高,再狠狠落下。
他本是个书生,根本不会使剑,也不会杀人,甚至没有什么力量,所以这一剑甚至没能斩落吕管家的头,只是斩在他的脖子上,被肌肉卡在了那里,锋刃连骨头的边也没碰着。
但是,这已经够了。
吕管家没能立刻就死,他脖子上卡着一把剑,人倒在地上,手费力地伸向那剑,终于将剑拔了出来。
剑一拔出,血就喷了出来,好在风宇有先见之明,让青岩神偶挡在前面。
“好险,差点溅我一身血。”他心有余悸地嘟囔着。
吕管家用生命最后的力量望向他,死前,深觉得万分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