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霜是在鸡鸣狗叫声中醒来的。
起床,洗脸刷牙。
她去西边的井里打来一桶清水,洗净一支生机绿的根系,切碎,然后放到砂锅里,盖上盖子。
用石头搭成简易的炉灶,架上柴火,点燃,先是文火慢烧,开了之后,又转为大火,直到药汁浓缩至砂锅的三分之二时,再转为小火。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粗粗的闻,很臭,而且刺鼻,再多闻一会儿,又觉得很过瘾,不那么臭了。
左丘霜心里默念秘籍中提到的熬制流程,分辨着味道,在闻到一股清凉油的味道时,又把火减弱了几分。
“姐,你在做什么?”小雨醒得很早,自己穿好衣服,也来了院子里,拿了一张小板凳在她身边坐下,好奇的打量着砂锅。
左丘霜挑了挑眉:“这可是好东西,一会儿,咱们一人一份,把它喝了。”
“什么好东西,我看看?”小雨伸手去拿砂锅的盖子。
“烫!别动!”
一声令下,小雨把小手停在半空中,然后讪讪的缩了回来,顺势把食指放到了鼻孔里,左抠抠,右抠抠,然后举着一坨黑色的鼻屎放到左丘霜眼前:“姐……”
又来了!
死性不改!
只要左丘霜不管他,他总有办法趁着她不注意,抹到她的身上。
她无奈地用一根柴火棍揩净他的手指,然后扔到火堆里。
小雨得意的把手指在干净的新衣服上擦了两下:“姐,我饿了。”
用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和表情,左丘霜的嘴角抽了两下,无奈的说道:“等喝完了药,我们再吃饭。”她安慰自己,小雨还小,等大了就知道干净了。
又熬了好一会儿,砂锅里终于飘出来一股异香——清灵而又飘渺,仔细闻却闻不到,不经意间又觉得芳香无比。
成了!
左丘霜垫着抹布端下砂锅,熄了火,打开盖子,一锅碧绿的汁液闪着莹莹的光,出现在姐俩面前。
那根系不见了,里面没有一丝杂质。
待到药液温热,分成两份,左丘霜把自己的那份一口喝干,咂了咂嘴,没有任何味道。
“姐,好喝吗?我也要喝,”小雨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学着左丘霜的样子,也一口气喝完了,他拍拍小肚皮:“不太好喝,”他下了定义。
“走吧,到床上躺一会儿,”左丘霜牵起小雨,回了房间。
等下疼起来,只怕是要打滚的,新买的衣服可不能就这么糟践了。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两人便发作了。
疼!全身都疼!
小雨一开始还能骂左丘霜是骗子,坏蛋,骂了几声后,就只能打着滚地展示他尖细的海豚音了。
左丘霜的双手死死地抠住床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冷汗带着腥臭的黑色液体一层层的从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糊住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痛苦的时光总是漫长的。
这种让人歇斯底里的疼痛足足折腾姐弟俩小半天的时光才慢慢缓和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姐,你坏!你坏!”恢复过来的小雨忽然扑上来,骑在左丘霜的肚皮上,小手旋风般的向她面门捣来,他的动作比之从前明显快了很多。
不过,左丘霜的动作更快,她截住他的拳头,一翻身把他压在身下,困住他的手脚,沉声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打不过,就不要轻举妄动,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她的煞气让小雨呆了一下,然后不服气地把脑袋往旁边一歪,嘴里却哑哑地说道:“姐,我错了。”
一点儿都不真诚。
小雨总是这样,不给他厉害瞧瞧,就不长记性。
趁着中午艳艳的秋阳,姐弟俩把自己洗剥干净,晾上洗好的衣服,换了另一身新衣出了院子。
两人在镇子里的小摊上吃了馄饨,四处转了转,先是弄清楚早市的地点,然后找到一家文馆,左丘霜交了两个人的束脩,与先生约好第二天入学,便沿着镇子的官道回家了。
“小狗儿,这可是昨天的那两个小乞丐?”
“少爷,好像是,不过,似乎不太可能啊!”
又是昨天那对主仆!再掩饰已经来不及了,左丘霜挺直了脊背,准备面对他们。
小雨怨毒的回头望了一眼,刚要习惯性地耍横,却忽然想起自己被踢飞的那一幕,便缩了缩脖子,小跑起来,“姐,打不过,快跑。”
“其实不用跑,不过姐姐可以陪你试试,”左丘霜拉上他的小手,配合着他的步伐,跑了起来。
“为什么不用跑?”小雨边跑边问。
“等下你就知道了,”左丘霜笃定的回答道。
“不自量力,小狗儿去,给少爷拦住他们,”那少年的语调仍然慵懒,且带着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服下生机绿后,姐弟俩的体质显著提升,速度并不慢,但与四品武士的差距还是不小的,跑了不过十几丈的距离,一个青色的身影便从他们身边飞跃而过,倏然拦在他们前面。
左丘霜停下脚步,拉住小雨,蹲下身子,说道:“小雨你看,你跑得过他吗?”
小雨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跑不过,可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因为你缺乏经验,左丘霜心道,她笑着拍拍小雨的头,没有解释,站起身平静的看着那小厮,说道:“有事?”
看着焕然一新,皮肤晶莹剔透的漂亮姐弟,小狗儿愕然:“你的伤好了?”
“是的,”左丘霜坦然承认。
这时明国公府的少爷也到了,他惊讶地对身旁的一个穿着白色锦衣的男孩说道:“五表哥,你能相信吗?小狗儿全力踢她一脚,她非但没死,而且竟然在隔天痊愈了!”
那男孩十四五岁,身量颇高,体态修长,一只白玉冠绾起如墨的长发,眉基略高,本该盛满星光的深眸里却盈满着看透世事的淡漠,薄唇微微一哂,居高临下地拍了拍那少爷的肩:“走吧,跟小孩子较劲有什么意思,回京,”他的声音低沉,虽然有不赞成的意思,但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