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听左丘如此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在风起镇,他是个有名望的人,无论是文采武功还是积德行善,一向走在人前,现下皇后的亲侄子在他的文馆门前找自己学生的麻烦,他若不管,只怕一向累积的名声便毁于一旦,如果管了,只怕他和他的家人,便再无宁日。
这个邱学生,能体恤他的难处,的确是个精明灵透的孩子。
他的眼里透出几分激赏,也不说进去,也不再说管这件事,只是站在一旁,他倒要看看这个跋扈的杨家三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到底能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左丘见孔先生不动,却也不坚持要为自己出头,心底了然,也不再劝,对杨斐说道:“原来三公子觉得那野物买贵了,如此,把野物还来,我把银子还给三公子便是。”
杨斐挑衅的环视一圈,大言不惭的说道:“晚了呢,野物本少爷吃了,银子当然也不要了,只要你们姐弟两个跟我走,这就是本少爷的规则,你能奈何?”
杨家的威名虽人不知?周围接孩子的镇民见他如此强势,生怕惹祸上身,不由得捂紧自家孩子的嘴,抱起来,小跑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孔夫子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敢,我爹……呜呜……”
左丘捂住小雨躁动的嘴,道:“有姐姐在,你不必出头,你还小,不知轻重,怕是多说多错。”
“你们怎么来了?”
左丘刚要说话,便听到于成牟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忽然响起。
“原来是你这废物,少管本少爷的事,哪来的赶紧滚回哪去,”杨斐的语气不变,仍旧是懒洋洋的,但手里的鞭子却忽然向于成牟甩了过去。
左丘惯使暗器,强于狙击,所以一向善于观察,她看得分明,这一鞭,看似不会打到于成牟,但看轨迹可以判断,鞭尾在收势的刹那,必然会弹上于成牟的脸。
于成牟连弓箭都射不好,当然不会有左丘那样精准的判断,他果然以为这一鞭子打不到他,竟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就在鞭稍快要挨上于成牟的脸时,左丘的左手轻轻一扬,一个形状奇怪的物体在空中划了一道极淡的曲线,后发先至,在鞭稍到达脸颊之前与其相撞,发出‘咄’的一声,鞭稍改变了方向,与于成牟的脸擦肩而过。
“啊!”小雨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
孔先生的眼亮了亮。
杨斐骤然变色,心道,这死丫头果然有些门道。
于成牟则呆了呆,然后满眼感激的看着左丘。
那叫婉意的女孩也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淡笑的脸,如同撕不下来的面具一般,看着假的很。
几个人一起向那慢慢飘转落下的物体看去。
“哈哈哈,原来是给我擦鼻屎的叶子呀!姐姐好厉害!”小雨叉着腰,笑出几分张狂,他虽不懂武学,但一片叶子可以击败鞭子,那无疑是十分厉害的,这等长脸的牛事,他又怎么能放过呢?
杨斐把眼睛死死地钉在那片叶子上,折起的叶子已经展开了,黄色叶片中间果然沾着的一小坨黑色,煞是醒目,显然就是小雨所说的鼻屎,“居然没碎?”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刚刚手下有留情,但总不至于连一片叶子都击不碎吧。
“天!”于成牟后知后觉的惊叫一声,左丘的准头好他是知道的,不过,她似乎没有内力呀,这是什么情况?
“假如叶子捏在手中,一般的武者向其灌注内力,都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但脱手而出,仍……这难道不是先天武将才可以做到吗?不过八岁而已,而且似乎没有内力,这,这,这怎么可能?”孔先生揉了揉眼睛,又向四周看了看,难道有人先天高手暗中相助?
“三少爷,诸位,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这片子是我刚刚情急之下扔的,准头是有的,但为什么飞得这么快,而且居然没碎?”左丘表现得比其他人更为吃惊,她瞪着两只大眼睛,嘴巴张成“O”型,如果仔细看,喉咙里面的两只鲜嫩可爱的小舌头都能看得分明。
孔先生见左丘如此形状,恭声道:“果然另有高人,还请高人现身让学生一见,”说着话,他忽然一跃而起,在两丈高的空中停留几息,方飘转而下,稳稳落地,“也许已经走了,也许在我没发现的暗处,如此的距离,元力必定非常充沛,高手,果然是高手。”
小狗儿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悄悄的凑到杨斐的耳边:“少爷,算了,上一次她也莫名的躲过我那一脚,奴才估计这小乞丐后面真有先天高手护着,老爷一再说,五年后就是三国武者巅峰大比,不要给族里惹麻烦,这时候若因为两个乞丐引来高手敌视,回去可是不好交代呢。”
“啪!”杨斐抬手就是一掌,小狗儿吐着血飞了出去,“你这吃里扒外的奴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杨家会怕一个区区先天高手?你当我杨家无人吗?”
“啪啪!”左丘鼓了几掌,扬声接道:“打得好,这种仗势欺人的奴才就该打死!三少爷,你杨家是有人,而且多的是欺负老弱病残的野蛮人,天资再高、脑子再聪明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纨绔一个?三少爷,你不过是擅长欺软怕硬而已,我说的不对吗?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怕,有高手在侧呢,不过是与你杨家鱼死网破而已。你若有真本事,五年之后你再来找我,我若输给你,随便你处置!”此时不激将更待何时,左丘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
小狗儿被打掉两颗牙齿,一瘸一拐地走回杨斐身边,肃然劝道:“少爷,不要答应,谁知道她身后有什么人。”
“斐表哥,既然是十三哥的同窗,不若算了,我冷眼看着,这两个乞丐又倔又硬的,也没什么意思,出来半天了,我们回去吧,”于婉意下了车,袅娜着走到杨斐身边,轻柔的话语带着几分妩媚,嘴里说着十三哥,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于成牟。
杨斐的眼里忽然多了几分倔强出来,他忽然一把拉住左丘的手,死死按在手腕的经脉之处,心道,这两个小乞丐真的没有内力,不过是有几分准头而已,同样五年时间,你从零学起,而我眼下已经是四品武士,起点不同,你安能胜我?纵使你有高手做师父,难道我杨家的顶级秘籍是吃素的不成?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恢复了原来的神采,拉了长音说道:“五年就五年,五年后是三国顶级武者大比,晟国初比之时,你我一战,我若赢了,你给我当奴婢,你若赢了,我杨斐给你磕头,叫你师父,如何?”
“慢!”一个柔婉的女声从文馆前的拐角处倏然而至,“三少爷,这个赌注万万不可呀!听妾身一言,这世上……”
左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土黄色劲装的秀气女人正大踏步地走过来,单眼皮的长眸,挺翘的鼻梁,与于成牟一无二致,她心道,原来是他亲娘到了。
“闭嘴,本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于家的一个姨娘置喙了?管好你文不成武不就的儿子就好,滚!”杨斐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于成牟的脸色骤然变白,捏紧了拳头,全身颤抖起来,咆哮着就要冲上去打杨斐。
只见那妇人在他项后枕骨的两筋中间轻轻拂了一下,于成牟便忽然倾斜,靠在那妇人的右臂上酣然睡去,妇人把他背在身上,道:“十九小姐安好,三少爷,妾身言尽于此,告退了,”她给于婉意和杨斐各自行了全礼,施施然离开。
左丘明白,这于家与杨家是表亲,于成牟的娘只是不想将来落下埋怨,才尽到劝说的责任,而三少爷听与不听,她是无所谓的,更是对那些辱骂听而不闻,结合上课前于成牟欲言又止的话,于成牟在学武方面必然是装怂的。
她心里赞道:这女人性格坚韧,是真豪杰!
只是,她为什么宁愿自己的儿子受欺负也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