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动手解我的衣服，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怎么办，就是被动地等着。当他解开我的衣服扣子，脱下我的衣服，解开我的胸罩时，他说了一句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话。你猜他说什么？”
温柔这个丫头，故意卖个关子让我猜。我实在是很难想象一个男生在这种情况下能对一个女生说些什么，所以就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温柔笑了——与其说是笑还不如说是“哼”了一声，那是一种带有嘲讽的笑容，“不知道吧？他脱光我的上衣，看了一眼我的胸，说了一句‘靠，这么小’，然后给我穿上衣服，说咱走吧。
“就这样，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我预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我的第一次没给出去。”
温柔说完“咯咯”地笑了——那并不是一种开心的笑，而是一种掩饰，掩饰她的尴尬、受伤和无助。
她的掩饰让我感到难过，我能感受一个女孩子在准备献出自己的第一次时得到这样一句话的心情——尽管她还小，但是那种全心的奉献却是一样的。如果她不是这样掩饰，如果她恨恨地给我讲这段故事，我也许还不会这么难过——她已经在伤害中学会了应对——用一种最原始、最不高明的方法掩饰忧伤。
我为她叫了一杯香草口味的冰淇淋，希望香草的味道能缓解她的情绪。她舔了一小勺冰淇淋接着说：“我已经忘了当时是什么感觉，稀里糊涂地穿上衣服回到了学校。从那以后我和他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并不是我恨他，相反，我一点儿也不恨他，其实我也觉得我应该恨他，可从那天起我对他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既不喜欢他，也不恨他，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存在过。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爱过他吧，既没有爱也就没有恨了。
“过了两个月，班里有个男孩子开始追我，他挺帅的，侧面长得有点儿像王力宏，我就答应和他在一起了。时间一长，我还真的喜欢上他了，特别喜欢，他特别幽默，你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感到枯燥。可是他有个毛病，特别花心，看见漂亮的女生就想跟人家搭个话。
“当时我已经爱上他了，所以特别害怕会失去他，每次看到漂亮女生都有危机感，生怕别人把他抢走。虽然我们在一起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是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最多就是接吻。
“后来我想，如果我把自己给他，他可能就不再会对别的女生感兴趣了。当时的我为了他什么事都能做。当你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是特别卑微的，就想着怎么讨他喜欢。
“为了不让他变心，我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那天大家都在上晚自习，他说有点儿头疼，就先回宿舍里休息了，我就去他们宿舍看他。我们学校宿舍管得挺松的，所以我挺顺利就进了男生宿舍。
“因为大家都在教室上晚自习，所以他们宿舍就他一个人。那时候是夏天，宿舍特别热，他就脱了上衣躺在床上。
我问他是不是发烧了，他说没有，就是头有点儿疼，睡一觉就好了。然后我就躺在他的旁边，搂着他。他身上有一股汗味，但是特别吸引我。
“他一开始任由我抱着，然后就开始摸我，吻我。没有多一会儿，他就变得特别激动，压在我身上，特别疯狂地吻我，还扒我的衣服。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反抗，因为我本来就想把自己给他的。
“这时他站起身来，从屋里把宿舍的门反锁上，然后又扑到我身上来。就这样，我们上了床。那是我的第一次，但不是他的第一次，他跟我说过他以前有女朋友，还上过床。
“不过我不在意，我只要他现在是爱我的就够了。那次我不记得有什么特别好的感受，就记得特别疼，还流了一点儿血，他把枕巾垫在我身子下面了。做完以后，他抱着我说你真好，我问他你会不会一辈子爱我？他没有回答，只是抱着我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为了不让别的同学发现，我很快地穿上衣服，赶在晚自习下课前走了。从那以后，我们就经常上床，基本都是在他的宿舍，上晚自习的时候。”
“没有人发现你们的关系吗？不怕宿舍的同学会撞上？”
我问她。
“时间一长同学们都知道我们俩在谈恋爱，也都知道我晚上去他宿舍的事儿，所以和他一个宿舍的男生都刻意回避，我一去找他，他们宿舍里的男生就去上自习，或者去外面打球什么的，给我们腾地方。
“几个月以后，我发现我两个月都没有来事儿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孕了。我偷偷去医院买了试纸来测，结果真的让我很难接受——我怀孕了。
“于是我问他怎么办，他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打掉了。
他东拼西借地弄了五百块钱给我，找了个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去医院的时候我没敢写真名，编了个名字上去，把年龄写成23岁，不过估计大夫不相信我有那么大了，她几次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疑问。
“从那次以后，我和他再上床的时候就有了防备，我怕再怀孕，所以就吃避孕药。听人说避孕药里有激素，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从那时候起我就胖了。
“没过多久，我发现他背着我和另外一个女生好，我当时特别生气，我把第一次给了他，为了他连胎都堕过，他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别人。我就找到他，问他是不是又有女朋友了，他居然承认了，一点儿也没有掩饰，我跟他大吵了一架，他也很生气，跟我说咱们分手吧，以后别再来往了。
“回去以后我越想越不甘心，我真的特别爱他，我不能没有他，于是我就又找到他，求他，我告诉他为了他我做什么都行，只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可是他根本就不答应，非得和我分手不可。
“没有办法，我只能和他分了手。从此以后，我就有了好多男朋友。只要我看得顺眼的，想跟我在一起的，我都不拒绝。高一到高三这几年，我大概得有十几个男朋友了，有我们班的，也有别的班的，我跟他们都上过床。”
温柔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发现每当她提到跟“上床”
有关的字眼时，一点儿也不避讳，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这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她对性的看法。
当我把自己的疑问告诉她时，她说：“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性本来就是那么回事，你情我愿，有什么好遮掩的。”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开放吗？还是，你比较特殊？”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有哪句话刺伤了她。
温柔歪着头想了想，说：“挺开放的吧，可能我比其他人更开放一些，反正肯定比你想得要开放。”
我笑了，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得是什么样？”
“肯定的呗，在你们大人看来，我们这样的孩子应该是特纯特老实的那种，什么事都不懂。”
“可你的开放并不是天生的，你刚刚说过，你刚上高中的时候特别内向。”
“对，可能就是跟他分手改变了我吧，就像报复似的，我找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也说不上是跟谁怄气，反正就是觉得我能找着人来疼我。
“刚才我跟你说到哪儿了？哦对，后来我交的那些男朋友，我跟他们上床的时候从不避讳，也是在男生宿舍，也不管有人还是没人，就算宿舍有人我也不在乎，男朋友要是愿意拉上床铺的帘就拉，不拉帘我也不在乎。”
当温柔这样说的时候，脸上现出一种特别骄傲的神情，可这种骄傲的神情深深刺痛了我，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花季少女能够当着陌生人如此坦白毫无顾忌地谈论她的性经历，更没有想到她会面露骄傲的神色，这份“骄傲”，是被伤害的麻木，还是，还是对人生的失望？我很怕是后者。
“这时候我突然听说一件事，跟我分手的那个男朋友，就是我把第一次给了他的那个，他现在跟我们班的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听说他原来就是想追那个女生的，可是那个女生有男朋友，所以没有答应他，他才追的我。
“后来大概是在我堕胎后的那段日子里，这个女生跟她的男朋友分手了，他听说以后就又开始追她，然后就和我分手了。知道这件事以后，我特别恨他，也恨那个女生，从此以后我就更想报复他了。
“你一个女孩子总在男生宿舍老师不可能不管吧？”我很是诧异这家学校的管理，竟然会让一个女生总往男生宿舍跑。
“我们学校管得松，宿舍晚上也不查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没人管。温柔又一次“咯咯”地笑着，而我却无论如何开心不起来，“你知道吗？你所谓的对他的报复，其实就是在伤害你自己，你的所作所为，对他没有起到任何震动，他不会感到后悔，不会感到内疚，更不会为此重新跟你在一起。你做这些事情的结果，只是在用虐待自己的方式发泄你的痛苦。”
我的声音有些激动，当我面对一个仅仅只有17岁的女孩子为她可称得上是放荡的行为感到好玩时，我无法无动于衷。
我并不是责怪她的放浪形骸，也不是指责她的不自爱，我只是深深地为她感到心痛。
听到我略显激动的声音，她反而沉默了，她用双手转动着眼前已经被吃光的香草冰淇淋的杯子，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过了很久，她才重新开口。这一次，她不再是用那种很清脆的声音，很快速的语调说话了，而是换了一种缓缓的、细细的、一如我未见其人时对她的猜想一般的声音说：“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坏女孩，不懂自爱也没有自尊是不是？”
还不等我答话，她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特别讨厌，我觉得自己特别脏，可是我不能控制，我一想起那个夺走我初夜的男生就特别恨，恨他，也恨我自己，恨得特别疼，心里边疼。我只有跟那些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不去想这些，才能觉得有人疼我，有人爱我。可是我也知道，这些爱都是假的，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要我这样的女孩子，我以后可能一辈子都这样了吧，我还能幸福吗？
现在我的学习也不好，爸妈经常因为成绩骂我，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和那些男生的事情，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的。
我觉得挺对不起他们的。”
说到这，温柔的眼角落下了泪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进面前的空杯子里，她显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迅速地、用力地用手背擦干了眼泪——这一刻、这一个动作，让她真正回到了她真实的年龄上——是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尽管她的身体有着比成熟女人还多的经历，但她的心智仍然只有17岁，甚至比17岁更加稚嫩。
当温柔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我最初见到她的样子，她笑着告诉我这些就是她的故事，并感谢我请她喝东西。
温柔站起身来向外走的时候，外面的夕阳已经开始落山了。
当她走到避风塘的楼梯口时，回身冲我摆了摆手，这时，一缕余晖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射在她的脸上，看着这张虽然浓妆艳抹但仍然稚气未脱的脸，我在心底对她说，孩子啊，你还小，当你日后长大成人时，要如何面对自己现在做过的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