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晚点到下午6点钟才慵懒地从站台缓缓启动。任刚他们乘的是一条从B市开往贝勒维尔市的夜班列车。火车沿着一条法国殖民时期建造的窄轨铁路前行。据说,这条铁路已经运行快60年了。车厢里坐着任刚、戈马兄妹、一位亚洲面孔的法国军人,另外还有一个带着孩子的胖胖妇女。因为她太胖。和他坐一排的任刚不得不又往门口挪了挪身子。
法国军人就坐在任刚的对面。他头戴白色高顶军帽,上身着白色军装,肩扛绿色带红色流苏的肩章,下身着浅灰色军裤,扎宽宽的军用皮带,显得十分干练。肩章显示出的军阶是少尉。他是在列车快要开行的一刻才背着一个军用背包上了车。他虽然显得文质彬彬,但一双眼睛却比较活泼。此刻他正在侧头盯看戈马兄妹手中拿着的宝剑。不一会,他开口用法语说话了:“这把宝剑是中国生产的。你看上面刻着中文‘龙泉’两个字。”戈马兄妹对他的说法赞成地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这正是中国生产的著名龙泉剑,只是并没有充分开刃,未显出逼人的寒光。
“你是中国人吧?”他忽然把头转回来,脸冲任刚发问。
“那么你......”任刚也用中文探询。
“我是黑龙江人。”那人答道。
“哦。你现在......”
那人快人快语道:“我现在在驻A国的法国外籍军团第X团第X营服役,主要做文书工作。服役到现在已经有四年半了。再有半年我就可以退役回巴黎,还能得到法国的国籍。”
这个黑龙江人叫段强,28岁。大约在8年前,持合法证件从北京乘飞机飞往泰国。经蛇头安排,又从泰国通过非法手段辗转来到意大利的都灵。后经偷渡链上的“站长”安排,秘密越过法国国境进入法国南方,在马赛和尼斯等蓝色海岸城市沿街兜售小旅游纪念品。但当地警察经常进行证件查验。没有合法居住证的他只能是东躲西藏。渐渐地这种担惊受怕,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让他厌烦了。恰在此时,法国当局在马赛招募外籍军团的士兵。这支部队秉承的宗旨是:英雄不问来路。所以这支部队里的人员成分比较复杂。听说还有亡命徒、杀人犯一类的人物。好在这支部队纪律很严,使用的是魔鬼训练法。一般好吃懒做之徒很难适应,也不愿进入这支部队。所以入伍者都是些能够吃苦耐劳者。他们自愿接受艰苦生活磨练,期盼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亚洲人个子虽然矮小,比不了那些身高马大的东欧人。但头脑比较灵活,也能吃苦,所以往往被招募来从事文书或后勤一类的工作。
“犯错有体罚吗?”任刚问。段强笑笑说:“当然有。比如让你在非洲的大太阳底下罚站。”任刚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不是,哪怕是身强体壮的人,若中午时分光头站在中部非洲的大太阳底下,不出30分钟保证晕倒。
“听说这支部队组建以后为法国在20多个国家中打过仗。而且执行的是最危险的任务。”任刚道。
“是啊。这个军团敢于在战争中硬碰硬,屡建奇功。但伤亡的数字也很大。所以外籍军团也被成为是‘死亡军团’。”段强似有几分伤感,边说边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忽然他们这个软座包厢的门被拉开了,一个人伸进脑袋来往里望了望,似乎是走错了门,又缩回头把门给关上了。
任刚继续与段强聊天。因为都是中国人,又有幸在国外相遇,自然谈得挺投机。任刚乘机把戈马兄妹介绍给段强。段强听说他俩人喜爱中国武术,还是黄龙武术俱乐部的成员,颇有感触,感到祖国的格斗技艺是一个很有文化吸引力的东西,于是,对他俩说了些鼓励的话,希望他们坚持练下去,练好了再多带点徒弟。戈马兄妹俩也不住地点头应承。
此刻天渐渐地暗淡下来。任刚聊了三个多钟头,感觉有点疲倦。他拿出包里带来的面包和包装肉肠片与段强、戈马兄妹分享。他们都使劲推辞,但看任刚十分执拗也就接受了。任刚又给了胖女人的孩子一些国内带来的糖果。吃喝完,看看表,时针指向到了9点40分,任刚于是轻轻合上眼,想养养精神。此刻,整个包厢都显得十分安静。
不知什么时候,任刚突然醒来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其他人都在睡觉,但段强的坐位却是空的。他去哪里了,去厕所方便去了?任刚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0点半,又望了望窗外,只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段强还是没有回来。任刚思忖:他难道是去车厢连接处抽烟去了。可是看他白白净净的,还有几分书卷气,不像是个嗜烟的人啊。任刚起身走出了包厢想找找他。但令他失望的是,人不在车厢连接处。他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没有人,于是他又向餐车走去,也没有看到段强的身影。
任刚闷闷不乐地走回了包厢。他看了看车厢上部的行李架,段强的背包依旧在原处搁着。他坐下来把脚伸到对面段强曾坐过的位子上。忽然,他发现在脚旁边有一个纸团。他赶忙缩回脚,探身取过来这纸团展开看。发现这实际上是一封未写完的信。字迹略微歪扭的信是这样写的:
“爸妈:
您们好!我现在是在从LV市开往贝勒维尔的列车上写这封信。我正出差后返回我们在贝勒维尔的驻地。在车上,我认识了一个前来A国探亲的中国人(是男的)。我们聊得很开心。
爸妈,我好想你们。我再有半年就可以退伍回巴黎了。到那时,我就可以获得法国的国籍。届时,我要接你们到法国来好好玩玩,特别是逛逛巴黎,看看......SOS”
这封信显然没有写完。“看看什么?肯定是某个巴黎的著名建筑。那么这个SOS又是什么意思。在巴黎难道有个名叫SOS的建筑?而且这三个英文字母写的有些偏大,还有些歪扭。在“看看”二字和SOS之间又拉开了几个字的距离。而且信为何没写完,还被团了起来?任刚一边看着信,一边脑子紧张地思考着。“.SOS”他不断地轻声念叨,心想:怎么这三个字母好像在哪儿见过啊?突然,他几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SOS’这不是国际通行的求救信号吗?”“坏了!”任刚心里嘀咕,“段强一定是出事了”。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车窗。车窗紧闭。戈马兄妹仍在熟睡。这边,那位母亲也正靠着车窗熟睡。那个小孩子被她搂着斜靠在她身上睡着。
他赶紧起身跑向本节车厢的列车员,只见他正在乘务员室里伏在桌上睡觉。任刚使劲摇醒他。
“快告诉我。刚才是不是到站停过车。有没有人下车?”按照任刚的推算,由于这是夜车,停靠的站很少,在他熟睡的50分钟里,列车只可能停了一站。”
“对!刚才在卢贝站停车来着。还看见有两个人扶着一个军人下了车。我觉得那个军人像是喝醉了。”
“快!快停车!那个军人是被坏人绑架了。”
“什么?停车?这怎么可能。车子离刚才那站已经开出30分钟了。”
“不行!必须停车,我们要下去。我们是他的朋友,必须去救他。否则那个军人有危险。”
“就你们,救他?”
“是的。”任刚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我必须请示列车长。”
“那就快去吧!”
任刚迅速往自己包厢跑去。他叫醒了戈马兄妹。把刚才发生的奇怪现象同他俩一说,他俩都感到有些诧异。维拉说:“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早地谁过觉,今儿是怎么啦。”维安说:“会不会是中了坏人喷进来的催眠雾气了。”她告诉任刚,非洲有一种植物,名叫木菊花,其发散的气味可以使人昏昏欲睡。“如果有人把这种东西制成喷雾剂。喷进包厢就能让我们昏睡过去。”维拉说。任刚听后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咱们准备下车吧。我已经要求乘务员停车了。他已去找列车长了。”任刚说。他又看了看维拉说:“维拉妹妹你就别去了。你随列车回贝勒维尔,告诉家里,让他们别为维安担心。”
“不!我要跟你们一起走。”维拉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得回去!”维安说。
“就不!”
“维拉,你太任性了。出来时妈妈怎么说的。让你听我的。”
“那得看你说的对不对。”
“小妹,我们这次的行动有危险。”
“你们不怕,我也不怕!”
“就你?行吗?”
“怎么,看不起我?要不咱连比试比试。”维拉把手中的宝剑抬到维安的鼻尖前,晃了晃。
“你......”
任刚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像小公鸡,一个像小母鸡般地争斗,各不相让,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慌忙劝解道:“哎哎,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吵嘴。”他想了想,最后对维安说:“我看还是依了小妹吧。让她给我们当后勤。”又对维拉说:“你要听我们的,不许走在前头,只能跟着我们,行吗?”维拉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好吧,那我们就赶快收拾行装吧。”任刚命令道。
三个人各自收拾起来。任刚拿下了自己的双肩背,又拿下了段强的双肩背。他打开段强的包往里看了看:有些漱洗用具、换洗的衣物、一个带盖儿的玻璃水杯、一把带黑色皮套的匕首和一个类似瞄准镜的东西。任刚把匕首拿出来,挂在皮带上。又把背包的拉锁重新拉好,看维拉兄妹只有一个双肩背,此刻是维安背着,就顺手把段强的背包塞给维拉,对她说:“背上它。见到段强时给他。要保管好,里面可有重要物品哟。”
三个人刚走出包厢,就见刚才那个乘务员带着列车长急急地走过来了。列车长一见任刚就说,他已经知道情况了,已请示过总调度室了,可以停车。他还告诉任刚,总调度室已经将此事报告了卢贝镇警方。警方已经开始搜查和布控。最让任刚高兴的是,总调度室从卢贝火车站调来了一辆铁路巡道车,迎接任刚一行去卢贝警方作笔录。
“你们下车后顺着刚才来的铁路往后走,一会儿就能看到那辆巡道车。”他又顿了顿说:“你们的对手是很危险的人。身上可能会有武器。目前往哪个方向逃窜也不清楚。所以你们一定要格外小心。”任刚听后赞同地点了点头。列车长还递给任刚一个长把手电筒,让他们必要时照照亮。
列车在减速后突然咣咣当当前后晃悠了几下停住了。列车员迅速打开了车门。任刚先拿着电筒往下照了照,看到铁轨下面的石子路基距离车门的最后一节台阶还有半米多深。他一咬牙跳下了下去,接着是维安跳下来。到维拉跳的时候,任刚不免有些担心,就张开了手臂。维拉往下跳的时候,任刚用结实的臂膀一下接住了他。维拉的身子便整个扑到了任刚的怀里。任刚没太多想,而维拉却有点脸上发烧,脚落地后赶紧说了声“谢谢”,就跳到了一旁。
“喂!祝你们一路顺风。”穿制服的列车员冲他们挥了挥手,就把车门关闭了。列车重新启动,开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