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回到家,看见母亲正帮我整理卧室。她依然笑着问我,安今天在学校补习功课开心吗?我走过去,突然从背后拥住妈妈。无声地哭了。过了许久,妈妈才回转身,温柔地问我,知道你配了隐形,是不是因为不适,后悔了?我没有抬头,哽咽不止,说,妈妈,安在没有读大学以前,再不会戴隐形了。妈妈便拍拍我的脑袋,笑道,可是不戴眼镜的安的确漂亮呢,妈妈相信你今天一定是班里打扮得最漂亮的女孩子,对不对?没有人比我们安,更像是公主呢。
后来有一天,我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管崭新的美宝莲的唇彩,还有一副小巧的隐形眼镜盒。我摘下笨重的眼镜,小心翼翼地戴上隐形,又对着镜子,淡淡地涂上一层唇彩,那个素朴的我,即刻变得鲜亮润泽起来。那一天,我18岁,即将进入大学,这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是妈妈给的。她在留下的纸条上说,安,今天,你终于长大,可以无需再那样卑微和自怜,我的女儿,可以勇敢无忧地去追求真正的爱情和美丽了……
那个曾经自卑到试图用别人的称赞,来鼓励自己的女孩,终于长大到可以拥有一管唇彩的年龄。而成长中的苦涩与疼痛,也在这样的时候,如轻烟一样,从容自然地淡去了。
(安宁)
阳光的故事
“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单纯的东西。”
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的那天,我穿着一套纯白的裙子,里面套一件蓝色低领衬衣,很洁丽地坐在那里,上课铃响,他推门而入,穿着一件宽大的灰西服,亦是低领衬衣,不注目但很人眼,看见我,他怔了一怔.,我朝他微笑了一下,他没笑。他走上讲台低声说:“我姓周。”然后在黑板上写出两个大字:色彩。又低声说:“今天我们就讲这个。”接着亦是低低地讲述说,任何色彩都不是单纯的,它们所蕴涵的意义也必然是多重的。红色热情而又残忍,蓝色宁静而又凄寒,绿色蓬勃而又喧嚣,灰色淡泊而又死寂。“每一种色彩都相当于一个文学词语或一个音符,它们完全可以用来写诗或歌唱,关键看人们赋予它们怎样一种灵魂和思想。”这一节课很多人都昏昏欲睡,我却感到如水的清晰,下课后我跟着他走出教室:“您忘了布置作业。”
“你是美术课代表吗?”他头也不回。
“是的。”
“你的任务很轻松,我的课永远也没有作业,你叫什么?”
“乔叶。”
他停下来:“上一位美术老师就是因为你经常当众纠正他的白字才恼羞成怒调到行政科的?”
“赶走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你为什么朝我微笑?”
“这是我的权利,”我生硬地回答:“我很少向人微笑,除非我认为他能理解我的笑容。”
他温和地笑起来:“我也是。”
第二次上课他讲的是坛子的美感,深刻而精彩。下课后我向他要教案看,“到办公室来拿吧。”他说。到了办公室,他泡了杯茶让我慢慢地品,我突然醒悟过来:“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教案?”他做了个鬼脸:“好老师是从来不备教案的。”我们俩像小孩子做了个心满意足的恶作剧似的大笑起来。笑过之后,我们都默默地坐着。上课铃漫长地响起来,他叹了口气:“你不像个高中生。”
“心灵和外表有时候没有必然联系。”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我很喜欢山上一种叶形很美的野草,经常将它们插在罐头瓶里放在课桌上,偶尔也送一束给他。有一次他领着我们到山上写生,人群很散落,我和他坐在一块梯田边,他随手采了一把那种草,问:“这草叫什么名字?”
“枫叶蓝。”
“这是你的名字。”
我看着他。
“这草本非枫叶,你取名枫,乃是经典的理想主义者。枫叶红色,你取名蓝,红蓝相融虚实相交而为紫,紫色高贵脱俗,所以你必孤寂;紫色又是淤血的颜色、伤痕的颜色,所以你必忧伤。总之你虽有青春表面,却掩饰不住一个理想者固有的悲哀。”
我泪如泉涌,逼问:“你呢?你呢?”
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是。”他说。
后来有隐隐的风声吹动,说我与他如何如何,好朋友细究穷研地问我,我突然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狂喊道:“有的有的!只是还没有萌芽就被杀死了!”说完就不顾一切地去找他,他正站在走廊上,看见我,就微笑起来:“跑那么快做什么?”
“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静静地看着我,把一只手伸过来:“这是什么?”
“手。”
“手里是什么?”
“阳光。”
“阳光是什么颜色的?”
“无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你该学过物理上的三棱镜折光原理,这么丰富的色彩融合起来就是如此单纯的阳光。”
我默默地盯着这只手。
“有时候我们只需要单纯的东西。”
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毕业前夕,我请他在纪念册上留念,他简洁地勾勒出一束枫叶蓝的轮廓。
“再见。”他微笑着说。
“再见。”我也笑着。下楼走了很远很远,还看见他站在阳台上,暮春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从春天外面静静地走了进去。
那一年,我十八岁。
(乔叶)
小河与沙漠的对话
想要跨越生命中的障碍,达成某种程度的突破,往真善美的目标迈进,也需要有“放下自我”的智慧与勇气。
有一条小河从遥远的高山上流下来,经过了很多个村庄与森林,最后它来到了一个沙漠。它想:“我已经越过了重重的障碍,这次应该也可以越过这个沙漠吧!”
当它决定越过这个沙漠的时候,它发现它的河水渐渐消失在泥沙当中,它试了一次又一次,总是徒劳无功,于是它灰心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了,我永远也到不了传说中那个浩瀚的大海。”它颓丧地自言自语。
这时候,四周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如果微风可以跨越沙漠,那么河流也可以。”原来这是沙漠发出的声音。
小河很不服气地回答说:“那是因为微风可以飞过沙漠,可是我却不行。”
“因为你坚持你原来的样子,所以你永远无法跨越这个沙漠。你必须让微风带着你飞过这个沙漠,到你的目的地。只要愿意你放弃你现在的样子,让自己蒸发到微风中。”沙漠用它低沉的声音这么说。
小河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放弃我现在的样子,然后消失在微风中?
“不!不!”小河无法接受这样的概念,毕竟它从未有这样的经验,叫它放弃自己现在的样子,那么不等于是自我毁灭了吗?
“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小河这么问。
“微风可以把水气包含在它之中,然后飘过沙漠,到了适当的地点,它就把这些水气释放出来,于是就变成了雨水。然后这些雨水又会形成河流,继续向前进。”沙漠很有耐心地回答。
“那我还是原来的河吗?”小河流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沙漠回答。
“不管你是一条河或是看不见的水蒸气,你内在的本质从来没有改变。你会坚持你是一条河,因为你从来不知道自己内在的本质。”
此时小河的心中,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似乎自己在变成河流之前,似乎也是由微风带着自己,飞到内陆某座高山的半山腰,然后变成雨水下落,才变成今日的河流。
于是小河终于鼓起勇气,投入微风张开的双臂,消失在微风之中,让微风带着它,奔向它生命中(某个阶段)的归宿。
我们的生命历程往往也像小河一样,想要跨越生命中的障碍,达成某种程度的突破,往真善美的目标迈进,也需要有“放下自我(执着1”的智慧与勇气,迈向未知的领域。
(佚名)
尊贵的名字
我为什么总是怀揣着一个沉重的“目的”去行事、去思想?在这过程中,我的眼睛漏掉了什么?我的心灵遗忘了什么?
那一次难忘的笔会。主办单位准许每个与会者带一名家属,于是,原本只有十几个人参加的会议一下子拥有了三十多个与会人员。
刚好凑满了一车。大家一路欢歌,去风景绝佳处犒劳眼与心。
身边坐着的,有好几位都是用优质的精神食粮喂养过自己灵魂的名家,为了这次幸运的相逢,也为了留下一份恒久的纪念,我脱下旅行帽,请各位老师签名。我的儿子也仿效了我的样子,脱下帽子,请大家一一签名留念。
到了饭店,我和儿子交换帽子,欣赏对方邀来的珍贵签名。我惊奇地发现,我儿子帽子上的签名远比我的丰富。仔细看看,原来,他让那些“名家”
的爱人、孩子也一个不落地全都签了名!
突然心中黯然,感觉自己输给了孩子。
真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让名家的家人也来签个名呢?我的眼睛,只管瞄着那些“重量级”的人物,忽略了那些我叫不上名字来的人,我不知道他们原也是愿意在一顶帽子上欢快地留下一点墨痕的。
笔会结束回到家,我举着两顶帽子给我家先生看,我说:“很显然,现在,儿子这顶帽子比我这顶帽子有价值。我感觉自己好笨,竞不懂得生活在名人身边的人其实是更有看点的。”我家先生让儿子逐个读他帽子上的人名,并讲清这些人谁和谁是怎样的关系。我没想到,儿子在介绍了几位作家之后,居然念出了两个我听起来十分陌生的名字。我纳闷地问他:“这两个人是谁呀?”儿子一笑,得意地说:“不知道了吧?告诉你,这是导游和司机的名字!”
——是那两个一路上被我们唤作“小王”和“小陈”的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