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日东峰起,邪月挂西山。
在这天地交泰、阴阳汇聚之时,石蛮岛一如往日不动如钟,耸立在八万里黑沣海域最外圈。岛不大,呈方形,环走一圈也不过半把时辰。中央有七丈独峰,笔直挺翘,巍峨不凡。独峰之颠有平台,似人工所割,平整如斯。平台之上,无草无木,一森森骨堡点缀其中,名曰白骨堡。
白骨堡通体由不知名的深海巨妖的强骨打造,森白如雪,阴气骇人。骨堡之外,棕褐色的土壤坚石早已被鲜血浸润成血红色,显然这座骨堡经历过惊心动魄、惨绝人寰的战场。白骨堡的龙牙骨门始终紧闭,百米边长的城楼上站立着十来位持枪举盾的黑脸壮汉,壮汉个个如蛮牛凶兽,筋肉夯实,面色冷淡,站在最高处,他们完全能看透几里外黑沣海域的一举一动。
此时此景,白骨堡内,一披发少年静静的站在堡内中心的墓地上,眼色沉静却不失温热的对着墓地左侧的两座无尸骨碑喃喃低语,“阿爹、阿母,十年苦练,石雷终于达到了爆骨百响,可以和部落力士一较高低了。阿公年迈,已将岛主的位置交给了我,明日我将带领部落力士出海猎妖,阿公、阿母,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保佑石雷顺利归来,保佑石族部落长盛不衰,不断繁衍壮大。”
秋风萧瑟,石雷那披肩的黑发被肆意吹起,不断舞动间,灵性逼人,似能捕捉天地玄奥,莫测无双。
在这个以骨为尊的瀚海世界,要想生存,需不断的与天斗、与地争。黑沣海域的部落有传统,不种谷物、不养牲畜,只以妖兽皮囊骨肉为食。想生存,便要战斗,只有战斗不息,部落才能长存下去。
恰在此时,身着半袖皮甲的石雷双肩一耸,身后传来了淡淡磁音,“小雷,如果你父母健在,一定甚是欣慰骄傲!”
石雷心头一热,重重的点了点头,身后来人是他的阿公,也是部落最年长的老人。阿公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岁月的打磨让他的身体愈发消瘦,额纹黑斑越来越多。别忘了,他可是部落唯一的巨象力士,不过,如今能否发挥巨象力士的威力,即便最亲的石雷也不得而知。
石族部落并不大,算上妇女小孩也不过八九十人,其中壮年有三十二人,个个都是蛮牛力士,爆骨百响。
人类与妖兽要争这天地灵气,万般艰难。妖兽得天独厚,即便是血脉最底下的妖兽,刚出生便有人类成人的水准,蛮牛之力,不足道哉。可想而知,在这无尽海洋中生存,压力何其之大。
人类修行第一步乃养骨境,又名力士境。养骨分五阶,分别为蛮牛力士、巨象力士、霸龙力士、搬山力士、蹈海力士。爆骨百响,单手巨五百斤重物为蛮牛力士;爆骨千响,单手千斤力为巨象力士,爆骨三千响,可撑三千斤之力,为恶龙力士;爆骨五千响,举五千斤之力,为搬山力士,爆骨万响,单手撑起万斤巨鼎乃养骨之巅峰,是为蹈海力士。
石雷刚过十五,能达到了爆骨百响的地步,顺利成为了石族第三十三名蛮牛力士,这在部落的小孩中,算是了不得的存在。当然,也是因为石雷被认定为岛主继承人来培养,族内猎取的妖兽,石雷一直享用的是最精华的血肉。
“阿公,石雷出海猎妖一定会满载而归,您放心吧”,石雷转身一笑。
“嗯,你的实力还弱,出海后一定要多听你石猛叔叔和石松叔叔的意见,黑沣海域凶险异常,第一次出海千万不要深入千里海域之外,那里是入阶妖兽横行的海域,不是咱们石族能对付的了的”。
“放心,杀不了入阶妖兽,便多杀些凡阶妖兽,这样部落才能有更多的食物,炼制更多的武器来抵抗来年的凶潮”,黑沣海域每年都会有兽朝出现,无尽汪洋中,数不清的妖兽如蝗虫般啃噬着海域岛屿中的陆地生命。沐浴在天地灵气中的陆地生物,血肉更为丰美,能让妖兽更快的进化。人族的力士只能对付一些不入流的凡阶妖兽,一旦妖兽入阶,便会演化天赋宝骨,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宝术。
想到宝骨、宝术,石雷握紧双拳,咯嘣嘣爆豆子般的巨响,“阿公,你曾跟我说,只有达到蹈海力士的巅峰,斩落发、皮、血、肉、骨五重天地枷锁才能融合宝骨,练成本命神骨,为什么阿母给我的遗物却能和我融为一体呢?阿母到底来自哪里?还有,阿爹、阿母到底怎么死的?”
阿公欣慰的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又或许是它是一块了不得的宝物。不要胡思乱想,切记,不要让外人知道你拥有那块头骨”。
前几天,阿公将阿母留下来的三件遗物转交给了石雷。
这三件遗物一件是一块玲珑头骨,头骨有指甲盖大小,洁白如雪,晶莹剔透。按照阿公交代的方法,石雷滴血之后,头骨便化作点点流光,融入了石雷的脑海之中。石雷虽能感觉到脑海中多了一块骨头,但那骨头却稳若盘龙,丝毫不能驱动。
另外两件是一大一小两件骨册,大骨册有磨盘大小,阿公叮嘱要将其一字不落的记住,名为《三万大妖,八千万宝骨》,上面记录了深海之中各种各样的妖兽。妖兽从一阶开始,便会拥有天赋宝骨,骨册中详细记录了妖兽和宝骨的许多资料,端的是繁复详细。石雷这些天一直在苦思阅读,饶是他心力异于常人,也被其中浩如烟海的神秘骨世界震惊不已。即便是二阶妖兽他都没有读完,更何况前面目录中,还介绍了不少远古大妖、天地神灵。
小骨册巴掌大小,石雷心想应该会简单一些。惊异的是,当他翻开骨册,骨片表面竟升起了一团朦胧雾气,只字也看不清楚。问过阿公之后,给出的答复是自己实力未到,这种骨册肯定是强者所著,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人即便得到,也是空欢喜一场。
之后,石雷所幸将巴掌大小的骨册小心的收了起来,用妖皮包裹了数层,确定无误之后,才安心的放在了床头枕下。
阿公对于阿爹阿母的死只字未提,他并未叹息,看似疲惫的拖着略显蹒跚的步子离开了,留下了站在骨碑之前的石雷。从阿公那沉重的脚步中,石雷感觉到阿公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并不想提及,更不愿将心底沉重的枷锁束缚在自己身上。
石族人少势弱,唯有团结在一起,众志成城才能在这瀚海大妖世界生存下去。
习惯性将心中所思告知父母骨碑后,石雷离开了骨堡墓地。绕过了几处古朴回廊,他朝着族内饭堂走去。
饭堂很简单,由几根从外岛伐来的细叶松木搭建,上面挂了一张黑鲨皮缝补的破陋顶棚,其余一应的锅碗灶具均由兽骨磨制。待石雷赶到饭堂的时候,饭堂内仅留下了忙碌着洗涮餐具的石花大婶。
石花大婶是石猛叔的媳妇,族内的伙食由她掌管。看到石雷后,她挤眼一笑,兴匆匆的走到灶前,盛了一大碗的兽肉肥汤,“小雷子岛主,今早咱炖了一整条的伽罗海鲨,猜猜咱给你留了什么?”
“石花大婶,你不会把那条最大的伽罗海鲨给炖了吧,这可是准备过冬吃的”,堡内留存的食物并不多,这条海鲨足有三千斤,省些的话,能够族人吃十天半月。
“炖了便炖了,你阿公已经同意了。再则说,明日你们不是要出海吗,怎能不吃顿好的,再给你们准备些上好的熟食”,石花大婶对石雷的惊讶并不在意,给石雷做了十几年的饭,对于他的秉性再熟悉不过了。
石雷接过碗,心底暖洋洋的。
“这条伽罗海鲨是母的,还是条怀着崽子的海鲨。你阿公说了,海鲨肚子里的幼崽精气最旺、有滋骨润肺的功效,我把那肚子里的幼崽挖了出来,给你炖成了肉汤,撒了些骨粉调料,尝尝怎么样?”石花大婶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的说。
按以往,族内也只有石雷能喝到这样的美味香汤。然而,接过岛主的位子后,石雷所想所思多了许多,他怔怔的盯着石花大婶期盼的眼神,一股异样的感动从胸膛喷涌而出,狼吞虎咽的将整碗的肉汤灌进腹中,石雷咧嘴一笑,“香,真香,石花大婶,我保证出海归来后,石猛叔、石虎他们个个都能喝上这样的肉汤”。
黑沣海域再有个把月便会冰冻,石雷突然感到身上负担重了几分,“石花大婶,还有多少好肉好汤,都给我端出来,我给石虎他们送去”。石虎是石猛叔和石花大婶的儿子,比石雷小一岁,这些年,虽然食物没有石雷丰盛,个头却比石雷高了半头,爆骨九十响,马上便会突破毛发天网枷锁,成为蛮牛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