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似风寒
且说茶芯郑重其事地宣布封赏堂下男人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又灌一大口酒。
朝华盯着那个坛子红釉底儿,心绪一时颇难平。
大庭广众之下,她竟然敢剥开那罩着脸的面纱,几乎众人皆知画中女人是他朝华的姬妾,可眼下她还敢露了尊容去,让人这般肆意观赏,猜测。
即便那画中男人的身份,堂下的众人好糊弄,这个他暂不追究。可眼下众人皆以为那画中男子就是他朝华,让人给瞧了房中那种裸画,她都不知羞吗?
纵使苏写意说了,那副春.宫图采用的是蒙绘,男人的脸如烟如幻。
可那画中却故意清晰地画出了男人耳畔下的那颗红痣。
而姬珩耳朵有一颗红痣,这个朝华老早就知晓。
怒火在朝华胸口莫名燃起,越聚越浓,熏暗了浅笑冷讽的眸子。
虽然那日宴饮上,百官知晓,他朝华纳了一叫茶芯的舞姬做了姬子…
虽然那夜他和她已经做了夫妻间该做的事。
可,他突然意思到那一夜过后,她仿佛再也不是他的。
她大牢走一遭,便有了不俗的功夫。传她越狱了,等他去寻,却发现她在姬珩的床上。
他带回了她,丢进叠云阁,而她却能在沈府来去自如。
她能大口吃肉,烤了他的信雁,她能大坛子的喝酒,半夜去皇宫里头肆意妄为,能入高官家中开那种玩笑,而他总是晚了一步才知晓…
他有一丝矛盾,不知为何心池渐渐乱了,本该恨她,挫骨扬灰,可此刻却有些纷乱。
明明她说她仰慕他,可自那次以后,她并未夜夜盼他、等他怜爱。
即便他不去叠云阁,她也不会如姜媛那般向下人切切探问他的去留。
瞧着她此刻神气,完全是不拿他做一回事儿,他突然心底很不舒服。
她是姜婠,虽然是那个女人的女儿,今后无论是恨还是什么,她在几日前便已经成了他朝华的女人。
所以,哪怕到死,她都失了嫁谁娶谁的权利,无论以前她过的怎样,也不论来日她将如何,她都只能是他朝华的人。
可以说,她没有来日。
许是因为她是华欣然的女儿,转眼又惹了他朝华。
许是因为她成了他的女人,入了他的床榻,搅乱了他的心绪。
许是因为,她入了那种春.宫图卷,画中男人不是他朝华,而是姬珩。
她这般明目张胆,好似当堂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好啊…好啊…
朝华睫毛掀了掀,目光死死胶着在那同样笑望着他而来的那张笑靥上。他幽深的眸子射出不止是沉沉寒光,还夹咋着说不清的复杂…
好啊,身为他的女人,竟然敢放出这种逆天的话来!
不错,顶着风四娘的名字,竟然如此玩得开!
不止朝华这样想,就连在正在三楼东南一暗角探查的风四娘,也停住了脚步,在心底把姜婠的祖宗给问候了好几遍。
这人!姜婠婠!顶着茶芯二字不够用,随便捞起一个名字不好么?非得坏了她风四娘这名声!
同样心底鄙视茶芯(或者姜婠)的,还有君寻欢。
拢月楼拍卖春.宫鬼手画作宣扬的如火如荼,君寻欢早想着这事不简单,急忙赶来这春风阁,待瞧见那画,太过窝火,一咬牙,决定要拿那批好不容易得来的玉矿,誓死也要把那丫头的这种画给赎回来。
他刚刚连名号都给报上了,可大家愣是想不起来他“君老怪”是何许人,依旧直直盯着那丫头。
他君神医报上名号,不应该是万众瞩目的么?
他抢了神偷七侠的东西,朝华不应该异常恼怒,来质问他一番的么?
这丫头,早知当初就不应该给她解了那蚀颜之毒,招摇过市的一张脸,把男人都给吸了过去瞧,竟然抢足了风头!
君寻欢一扫大堂,还是没人拿他当棵葱。再望向二楼朝华一等稍懂行情的人,可还是没人看他一眼。
君寻欢一丝不爽,干脆也仰头一丝不满地看着那自顾自地灌酒的丫头。
茶芯正喝着酒,突然鼻子一痒,猛然喷了一口酒水出去。
“阿嚏!”
“阿嚏!”
“阿嚏!”
连着打了三个豪爽的喷嚏!大堂也是一阵吃惊,女儿家的谁敢为这,此番言行一般叫做粗鄙,没有教养好,可眼下这个青衣女子就是个奇葩的,那言行无忌,听着瞧着,倒是不见半点粗鄙,潇洒肆意,真叫人耳目一新。
然后青衣女子抹了抹鼻尖喷上的几滴酒水,对着下面的逸王撅了撅嘴佯装问道:“君老怪么?本姑娘如雷贯耳,我瞧着似乎染了风寒,神医瞧瞧能不能给本姑娘开些神药?”
君寻欢当即扬声爽笑:“本王目测,你那不是染了风寒,怕是染了人怨念。”
“什么?这么多人骂我么?你们太不厚道,今儿明明本姑娘是受害者才对好不?要骂人也是本姑娘骂才是,只是,本姑娘想来最讨厌口臭的人,挨了这骂?”
二楼朝华突然更不爽了,幽深的黑眸卷起一窝暗色,瞪着台上玩笑的君寻欢,负手远远再盯着那捏着白玉鼻尖的女人。
只见她戳了戳自个儿鼻梁,然后捂了捂红唇,接着仰头灌酒。
瞧不得她旁若无事的笑意盈盈,瞧不得她和其它男人把他视作空气。
想狠狠地惩罚她,问清那副图中的光景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想让她乖乖地在他面前说清楚,乖乖认个错,这笔账也许可暂且勾掉。
于是也不打算避讳满堂的人,他提了气,正要飞身过去,可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戏谑,愣是让他压下的足尖。
“娶?封正夫?呵呵呵,本宫说,你这茶芯美人当真是有意思的可人儿呐…本宫以前怎么就被蒙了眼?”
朝华回望一眼出了纱帐、来廊中调笑的姬璨,扫过他那雪白中透出一抹淡蓝的狐裘,眉梢暗挑,想起太子诸多事宜,便淡淡开口道:
“美人?太子殿下竟然也会看评女人么?一直还以为,太子殿下只会记得那仿若白雪蓝空的琴瑟公子,再不济也应当是盯着满堂的公子瞧看…太子您瞧,那个叫崔戈生的就是极不错的风流人物。只不过,想来也该是没琴瑟公子那番好姿容。”
朝华极少说话的,一张口就对太子说了这么长的话。
可这话里话外,竟然直接把太子那点儿难以启齿的事儿给挑破,合着是敢大包天,把姬璨这一国储君给敲打了一番。
琴瑟公子?东宫里头伺候的婢子们都铭记着,这几个字是万万提不得的,是太子这段时间心头最隐秘的痛处。自打太子格外宝贝的琴瑟公子被陛下给赐死后,太子绝对是变了个人。若说不是情伤心死,痛心疾首,打死那些宫人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