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不智
女儿泪，在世家贵族眼里，千金佳人的泪，最是弥足珍贵，轻易流不得。闺阁里头都有教诲，女子纵然应该万般温柔，也万不可大庭广众之下轻易落了那泪，否则便是自个儿轻贱自个儿。
“女儿泪？她配么？不知打哪儿冒来的，指不定就是窑子里头的床.妓，罗哥哥你也太抬举她了！”
小伪哥儿对白衣道，然后又不满地嘟嘴，朝着依然站在茶芯面前一动不动的姬珩道：“四哥，你不嫌脏了袍子脏了手么？你还碰她脸？没见过银子的贱民，捡了就捡了，本就是薛公子大发善心赏给他们的！咱还要赶往泾河瞧瞧！这种贪财的贱女人，又非千金，瞧着怕是早入了窑子，一双玉臂千人枕万人睡，怕是身子也是千人骑万人舔，管她作甚！”
声音尖锐，字字见血，隐约露出女儿音色。
“床妓”俩字儿，让茶芯浑身一颤，扭头朝那白马上姬六再度望去儿。
一双玉臂千人枕万人睡？一副身子千人骑万人舔？
茶芯血液倒抽，全身瞬间失了温度，她死死地碾住嘴唇，身子晃晃歪歪，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姬珩皱眉，茶芯昨夜已经成了朝华的女人，至于之前，怕是也无如此不堪，这话狠了些。
他突然大发善心地放开了钳制她脸颊的双手，与她错开半步，胳膊却微微支扶了她一下。
茶芯摇摇头，这是怎么了，她说的不是事实，自己又何必在意！
靠，今儿她就豁出去了！
转身，怒目朝小伪哥儿望去。姬六，茶芯是知晓的，本名姬璐儿，封号永安公主。瞧上去肌肤水嫩，肤色凝白，就是那眼睛实不怎大。姬璐儿也狠狠白了茶芯几眼，一副居高临下，掌握众生生死之态。
姬璐儿的白马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有些人是讲究眼缘的，茶芯冷静下来，自认没有招惹姬六儿，可就是招不来姬六儿的眼缘儿。
茶芯是不知道，她此刻我见犹怜，窈窕身姿，在姬六眼里，瞧着和皇宫里媚惑她父皇的女人没两样儿！姬六有自知之明，自个脸长虽得还不错，就是眼睛生的不水艳，瞧着茶芯的那双水眸，满是风情，她恨不得挖下来给自个儿按进去，长了这双好看的眼，茶芯算是招了姬六公主儿的嫌！
茶芯脱开姬珩，旋身上前几步：“呵呵呵，床妓？小公子这是在说奴家么？”
明明是和姬璐儿说话儿，却又转而深深望向白衣。
茶芯如水葱般的玉指，指向地面的钱银，一扫众人，声音陡然一提道：
“腌臜物？瞧着你们一个个金马玉镫，锦衣革带，定是那高门世家，或者皇族显赫，你们大可视这些如粪土，那是你们整日穿金戴玉，衣食无忧罢了！可这些人，这些人他们饥寒交迫，贱妾想问：难道不是诸位之过！”
“泱泱大国，岂无乞儿！东华乞儿么？敢问里头没有西周的么？污了街头？拦了道路？奴家只是觉得乞儿终归无罪，若想深究罪过，皆是那上位者、御人者之过，跑不了你们这些显赫！”
“公子高义，贱妾当高喝三声：好好好！公子口中的女儿泪，就收起来吧，奴家命贱，听着刺耳！不错，奴家确实是那陪睡床妓！任人骑舔，低贱不堪，金贵不得！”
茶芯话还未完，可气息微喘，一口气太冲，吹飞了面纱。
众人倒抽一口气，一华忙去拾起那面纱，递给茶芯，却被茶芯一把拍开。
长睫沾着萤亮泪珠，眸子墨黑泛水。倾城如玉的容颜，就连那玉额间的疤痕都如贴上的花钿，美轮美奂，不是仙子，便是妖女！
此刻无人插话，若是不竹筒倒豆子，更待何时！
茶芯面一转，美眸满怒，不知突然哪儿借来的胆子，对着那姓薛的小白面怒喝道：
“银钱何其无辜，所持者妄为罢了！拿它轻贱别人，有几个臭钱就自封为爷，高门？世家？皇族？呵呵，你们怎么了？人模人样，满口才德，读几个治国之书，身居高位之便，不应该为万民谋福祉么？在这街头以鞭驱策百姓，到头来又算得上个什么清高的东西？今日之为，让茶芯一床妓都觉得你人恶心至极，若是哪天点了茶芯，茶芯纵然是割腕悬梁，也断断不会让你来嫖，本姑娘嫌你——脏——！”
茶芯故意把那个‘脏’字咬地格外的紧！
“你…”薛云起怒抬右手食指！
“你…”姬璐儿怒瞪小眼儿，以鞭指她。
茶芯一挥袖子，握住旁边的一华，开始喘大气！
这身子经过两次摄魂术，还真是弱了些，破天荒地开骂了，还是累的不行，不过还真是痛快！骂就骂了，君舅舅说，人生不就图个随心么！再者眼下除了一华和姬珩，大街上又没几个人识得她。
一华早目瞪口呆，她打小被卖到沈侯府后院，跟着夫人，见过不少世面，这几人气势凌然，怕也是京中权贵，至于白衣罗三，是京城第一美人，福罗郡主——罗紫夙，她虽跟着夫人见过几次她，有些眼熟，可眼下却是俊美的白衣公子，她也联系不起来！
更别提这群贵爷！
不过，沈侯府在梁京气势也是不弱的，虽然不怎么赞同姑娘的身世，可还是觉得姑娘的这话是为老百姓说的，说的她听着就心酸，听着骂得又痛快，那一点点的身世瑕疵，也暂时搁在后面。
于是，一华适时地鼓起了手掌，叫道：
“姑娘说的好，骂得就是你们这群欺人太甚的恶人！”
人群中先是长足的鸦雀无声，良久，被一华的叫好声给震醒，又沸腾了起来！
一时之间，这朱雀街头，如矿世大戏台子，鼓掌叫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不少人开始对那四人指指点点。就差丢臭鸡蛋！
这条街名朱雀大街，可谓是梁京第一街，两旁铺肆林立，在盼归楼上，朝华望着人群，盯着那俏脸怒红的女子。
他负手凭栏而立，挑眉，又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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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一身白衣公子装扮扮的罗紫夙，也打量着那女子久久不语，眸色黑如深潭，隐隐不辨之色滑过。
广袖下的玉手，却是紧紧撰起。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
同做此想的还有马上的小伪哥儿和小白面。
薛云起憋得一脸通红，手指着茶芯，半天怒得只剩一个“你”字！
姬璐儿一怒再怒，忍无可忍，打算不再隐了身份，握住鞭柄，长指茶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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