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主眼中含着泪,轻轻抚着昏睡着的陈皇后鬓发,声音哽咽:“我何尝不知道她病得重了,请了那许多侍医来,用了那许多上好的药,却不见好起来,你又能有什么法子。”
她说着抬起眼来,看着一旁皱着眉收回手去的窦纨,眼中厉色必现:“我便知道你是托词说能够治好娇娇,不过是想求得活命!当日你便骗了太皇太后与我,若不是你,娇娇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今日我若不要了你的性命,如何能够解我心头之恨!”
她颤巍巍地抬着手,指着殿中的窦纨:“与我将她拖下去,杖毙在殿前!”
春桃已经唬地脸色青白,跪俯在地连连叩头:“大长公主饶命,大长公主饶命……”
窦纨只听得糊涂,为何窦太主一直说自己当日骗了她和太皇太后,还说是她害的陈阿娇沦落成为弃后,究竟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过是魏其侯府的娘子,哪里有能耐能够影响如此大?
只是不管如何,眼前陈皇后的病才是最为棘手的,她这慢性肺病又是日积月累,不曾好好用药调养,这隆冬之季若是不尽快用药,只怕是拖不久了。且不说她的命关系着窦纨的性命,就是寻常人也不能眼看着就这样耽误了。
她抬起头,直视着窦太主满是怒气的眼道:“请大长公主息怒,妾以为元后之病因为拖延日久,才会如此之重,若要医治起来也并非容易之事,还需细细调养,慢慢才能有好转。”
窦太主却是疑虑重重地望着她:“你是说你有把握能够治好娇娇?可又是妄言欺我?”她虽然不相信,却不肯放弃一丝一毫可能治好陈阿娇的希望,总比让她眼睁睁看着女儿一日一日虚弱下去要好。
窦纨俯了俯身:“妾愿勉力一试。”
犹豫片刻,窦太主才重重叹口气:“先前听你问话,竟然能够说得中娇娇的病,看来也是知道几分,”她望定窦纨,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气:“虽然不知你如何会通晓了医术,但我便容你再多活几日,但若是不像你说的,娇娇的病还是没有起色,你这条命我绝不会再留!”
这便是愿意让她试一试了!窦纨心头松了一口气,慢慢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手里已是冷汗津津了。看来窦太主也真是急了,不然怎么肯让她这个从前丝毫不通医术的人试一试。
喂了几口温温的参汤进去,陈阿娇枯槁的脸上才泛起一丝血色,悠悠醒转过来,睁开眼望向一旁的窦太主:“阿娘……”声音低哑干涩地叫人心颤,如同粗粝的砂纸磋磨着。
窦太主听得女儿的声音,眼泪禁不住下来了,揽着她泣道:“娇娇,你别吓阿娘,你可要好好地……”
陈阿娇艰难地转开脸去,焦黄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这模样如何还能好好地?”她目光慢慢望向殿窗外:“我若是要死了,彘儿他可会来看我?”念到那个名字时,粗粝的声音也变得柔软许多。
殿中之人听得此话莫不低头哀叹,窦太主更是悲从中来,紧紧揽住女儿瘦地脱了形的肩:“娇娇,你怎么这么痴傻,他已经把你关到这一处不闻不问,你怎么还一心想着他!”
陈阿娇闭了闭眼,一字一句地缓缓道:“阿娘,我自小便是与他在一处的,他是我的彘儿,是我的夫郎,我怎么能不想着……”她说着话不由地又咳嗽起来,气喘吁吁:“……可是他怎么能如此……待我……”说到最后已是无力地掩面而泣,喉咙中更是呼哧呼哧带着痰喘声。
窦纨低着头上前,却是从眼泪横流的窦太主手中将陈阿娇扶了起来,半握着手轻轻替陈阿娇叩着背:“元后的病一则是染了风寒落下病根,年久失养才会如此,另外也是心病,若非心思颓败,不愿安心静养,也不至于到这一步。”
她并不看陈阿娇,只是自顾自说着:“妾以为无论是何等重要之人和事,都不值得让人耽搁自己的身子,若真是值得之人,又岂会让你陷于如此境地,若真是不值得,又何苦作践自己,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一叹之后又道:“便是为了大长公主殿下,也还请元后擅自珍重才是。”
陈阿娇不曾料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怔怔望着她,就连喘息不定的呼吸也都随着她的叩拍慢慢平息下来,凝着眉道:“你是何人?”
窦太主见窦纨竟然能让她平静下来,心里也是吃惊不已,这才道:“这是窦婴的孙女窦氏阿纨,你从前是见过的。”
“窦氏阿纨?”陈阿娇目光死死盯在窦纨身上,却是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原来她就是那个皇祖母赐婚,嫁给了中郎将赵霖的丑妇?”言语很是尖酸。
只是窦纨眉眼不动,安静地道:“诺。”仿佛陈阿娇口中说得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陈阿娇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侧脸望向窦太主:“阿娘如何把她带来了?我不要见这个丑妇!”她忽而挣扎着要坐起来,“阿娘让人去请彘儿来,让他来见见我,我快要病死了,他不会不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