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后,穿校服的男孩儿又出现在书屋,还是在上周的那个时间。因为已经过了晚上九点,逯也不在,书屋里没有其他的客人。逯也在的时候,即使过了九点,也总会有一两个流连不肯离开的女顾客。大概是性别不同的缘故,清然对那些女生的行为很是不解。逯也的确很出色、也很帅气、很招人喜欢,可也绝没到让人痴迷、忘时、忘我的程度。为什么总有女生为逯也流连忘返。
于紫陌还是看似漠然地忙着她手上说不清的事情,对清然以及进来的顾客置之不理。
穿校服的男孩儿进来之后,就走到摆着名家散文的书架旁,目光专注地从书架上一本本书的书脊上扫过,最后停在从一本郁达夫的文集上,他伸出瘦削的手指,抽出那本文集,翻开序言的部分,仔细读起来。
方术说当他看到这个男孩儿的时候,只要用心想,他就会知道。所以清然没有上楼找方术,而是凝着眉,用力想着“那男孩儿来了”,“那男孩儿来了”,想了三遍。之后站在男孩斜后方的书架旁,一边偷眼“监视”男孩儿。
也许是错觉,清然觉得今天男孩儿的气色好像比上周见他时差了点,脸色好像也更加苍白。他的五官清秀,身体瘦削,整体上看过于文弱、纤细。这一类的男生往往会有些敏感,有的还会有点神经质。
他的目光一直在书页上有规律地移动,与他的气质不同,清然在他读书的目光里,看到的不是脆弱与敏感,而是一种坚定,做事认真、执着的坚定。
这男孩儿一看就是个优等生。这样一个优等生,在高三高考在即的时候,晚上不回家温书、睡觉,来一个没有学生用书的书屋做什么呢?清然心中奇怪,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会引起方术的注意。
快九点半的时候,有两个学生打扮的女顾客推门进来,在书屋里转了一圈,没有买书,又离开了。那男孩儿抬头,看了眼进来的顾客,然后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书。他似乎警惕性很强。
方术还没有下来,清然有些着急,心想,是他想的方式不对,方术没有收到他的想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要不要上楼找方术,他上楼了,男孩儿突然离开怎么办。
平日这个时间逯也早都来了,今天却一直没有出现。逯也要是在,他可以让逯也帮忙看着。虽然找于紫陌也一样,不过清然暂时还没有那个勇气。
就在清然游移不定的时候。男孩儿放下了手中的书,向书屋门口看了一眼,像是打算要离开。清然着急了,想要上前阻止,他刚要迈步上前,就见方术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楼楼梯口。清然松了口气,看到方术已经走到男孩儿的面前。
男孩儿看到方术,脸上先是出现微微惊讶的表情。那是所有初见方术之人会有的表情。不过这种表情在男孩儿的脸上几乎是稍纵即逝,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清然心中不由暗自佩服。现在的孩子还真是厉害,这么小就能如此迅速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个男孩儿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恢复镇定的男孩儿,用警惕的目光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方术,像是在问,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方术脸上露出友好、善意的微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类似护身符一样的东西,递到男孩儿面前,说:“这是你的状元符吧。”
男孩儿看了眼方术捡在手中的东西,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颈部,在颈部周围,左探一下,右探一下,好像真的少了什么东西。他拿过方术递给他的东西,仔细辨别了一番,把那东西塞到兜里。
“谢谢。”男孩儿收好东西,生硬地说。“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是状元符。”
方术再次微笑,回答,“我曾经见过。每年中高考时,很多家长为家里参加考试的孩子求这种符。你的应该也是吧?”
“嗯。我爸妈找人到庙上求的。”男孩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据说这东西很灵。”
“不过你并不相信。对吗?”方术说,“以你的实力,也根本不需要这符咒。我想你之所以会带着它,主要是为了让你父母安心。”
听了方术的话,男孩儿脸上的表情再次有一瞬的变化,好像因为被方术说中,疑惑方术怎么会知道。
“我是从你的眼神中看出来的。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子。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你的自信与坚定,你是不会为外物所左右的。”方术依然笑着,“不过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虽然你很独立,还是该早点回去,不要让你父母担心。”说这番话时,方术的语气恳切,既带有长者的智慧,又有对男孩儿的关心。
男孩儿似乎对方术的话有些感触,他放下防备,若有若无地点头,带着微微茫然的表情,离开了书屋。
就这么让他走了?一旁的清然脸上写着大大的茫然。方术不是说这男孩儿有问题,自己等了一个星期,好容易等到这男孩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结束了。
“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清然对方术说。
方术微微一笑,在清然面前摊开刚刚帮男孩儿捡东西的手。清然看到,在方术洁白的手心上,飘着一小团鹅蛋大小的浑浊气体。
“这是?”刚刚只关注他们的谈话,竟没注意方术的手一直是攥着的。清然低头端详方术手心托着的气体,不明所以。
“这是附在男孩儿状元符上的执念之气。”
“执念之气?”
“它来自那些屡试不第,又对考试十分执着的人。这团执念之气能够攫取人身上的精气,让佩戴它的人萎靡失智,同样执着于考试,丧失对周围一切的判断力。精神力弱的人可能会因为它丢了性命。
还好刚刚的男孩儿意志力坚强,内心并不在意那道护身符,所以这团执念之气对他影响不大,只是让他的气色变差了,没有真正侵蚀他的精神。不过如果时间再长一些,还是对他的学习和身体有损害的。”方术说。
“你是怎么知道那男孩儿身上有这种执念之气的?”清然问。
“从你身上看到的。你昨天晚上不是撞到他了,他身上的执念之气沾到你身上。幸好时间不长,不然等你身上的痕迹散尽,我就不能发现它了。”
方术跟清然解释完,托着手中的浑浊气体,转头看于紫陌。
于紫陌一脸不高兴,从桌案下掏出一个不大的,与桌子上的木盒相比,难看些的木盒,抛给方术。说,“你真是多事。这个盒子的账算你的。”
清然帮方术接住于紫陌抛过来的盒子。奇怪地看方术。方术让他把盒子打开。
方术拿过打开的盒子,将手中浑浊的气团轻轻放进盒中。然后将盒盖重新盖好,他伸出右手食指,点在盖好的盒盖上,唇齿翕动,口中念念有词。
念完后,方术将食指从盒盖上拿开,嘴角微微向上翘动,“好了。”
“这样就是把这团执念之气收了吗?”清然盯着方术手中的,于紫陌给的盒子,有点怀疑。
“你不要小看这盒子,这盒子是由一种特殊的木料制的,能够净化它里面的一切浊气。我把刚刚的执念之气封在这个盒子里,过一段时间里这股执念之气就会净化、消散。”
原来于紫陌的盒子有如此的效力。清然心中暗暗惊叹。难怪她将她桌案上的盒子视若家珍。连于紫陌桌上的盒子都这么重要,她书屋里的其他东西是不是也有不同之处。清然不由抬头环视书屋内的陈列,包括自己每天打理的书架。
看到书架,清然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最大的侄子今年也参加高考,前两天他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好像听说他的哥哥嫂子也给侄子求了一道状元符。那符会不会也藏着刚刚的执念之气吧。
他忙把自己的担心告诉方术。
方术不能确定,他说如果清然担心,可以到他的侄子家碰触那符,然后来书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