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术微笑谢过，双手接过手机，转身背对女孩儿，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滑动——像是在播号码，然后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但他一直没有说话，像是电话没有接通。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重复刚刚的动作，如是三番，最后，他把手机还给了女孩儿。
“谢谢。”
女孩儿虽然没有离开长椅，但是，两眼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确保自己的手机不会被掉包或做可疑之用。这人长相虽然不坏，也难保不是坏人。方术把手机还给她，她心放下了，这人果然没有歹意，而且举止斯文得体。他用电话时一句话没说，难道有什么问题，她不由为他担心，忍不住问道。“没打通？”
“一直占线。”方术说话的样子，像是一个急于找人，却找不到，在陌生人面前为了礼貌，故作镇定的，牵强微笑的人。
“不然，你等一会儿再打一通吧。”女孩儿善意地说。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算了，我想我还是尽快赶回去，好确保一切安好。”方术感谢女孩儿的好意，微施一礼，转身离开。
女孩儿拿着方术还回来的手机，呆呆地看着方术渐渐远去的英俊儒雅的背影，心里竟莫名升起了一分留恋、一丝失落、一种感叹。
他是谁呢？明明外形那么耀眼，对人却是如此温和、谦逊、斯文、有礼，举手投足都恰到好处。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女孩儿望着方术消失的街道好久，才回过神来。她低下头，重新审视自己的手机——它刚刚被那男人碰过，目光朦胧，包裹了另一分的情愫与依恋。
当阳光将她的影子拉过身后的花圃时，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嘴角牵出久违的会心的微笑。
方术没有真的离开。他绕了个圈，再次回到马路对面，隐去身形，站在不远处，静静地关注着女孩儿的一举一动。
女孩坐在原处，继续低头玩儿手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对周围的花草、建筑等视若无睹。一个卡片大的东西就可以吸引一个人全部的注意，方术还是佩服人类的智慧。
太阳偏西的时候，青灰的街道热闹起来，人流、车流攒动。车鸣声掩盖了人语声。女孩儿茫然地抬起头，灼灼的人群和绮丽的夕阳映红了她的脸。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是下班时间了。她不情愿地收起手机，懒懒地拿起身边的书包和校服，从长椅上站起身，踌躇半天，低头迈步往南走。
方术无声地跟在她的后面。
经过路边的公交站台时，女孩儿停了一下，方术以为她要搭公交车，有些为难。他无法乘公交车。好在女孩儿没有停留，只是顿了顿脚步，之后继续往前走。他吁了口气。
经过下一个公交站台的时候，女孩儿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看都不看，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走。……方术跟着女孩儿走过了五个公交站台，才见女孩儿拐进一个居民小区，走进小区内的一栋高楼。
楼宇里，一楼电梯的等待灯在闪烁，她看了一眼，走向楼梯间，步行上楼。她的脚步很慢，方术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在八楼的一扇安全门前停下，把手伸进书包，在书包里翻了半天，拿出一串钥匙——这应该就是她家了。
她没有马上用钥匙开门，而是站在门口侧耳听着，方术听到门里面断续地传出高低的争吵声。等争吵声停的时间长了，她才把钥匙插进门锁，开门进去。
按照普通人类的标准，女孩儿家应该算大吧。方术不是十分明白人对生活空间大小的定义。房子里有一对横眉冷对的中年男女。男的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发福，穿着白色的球衫和深色的短裤，气鼓鼓、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女的穿着修身的长裙，脸上的妆画得很精致，表情却是义愤填膺，一副与仇人对决的样子。这就是女孩儿的父母？
他们看到女孩儿进来，情绪略有收敛。女子问女孩怎么回来这么晚。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女孩儿也不抬头，含混地说了声还好，堵车，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房间的门一关，父男女的争吵声又响起来。
女孩儿坐到书桌前，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很新的书，摊在桌上，又掏出书包内的手机，将手机的耳机塞进耳朵，将手机里的音乐声调到最大，盯着打开的书页。
方术站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着。
夜越来越深，女孩瞪着眼睛，直到手机没电了，她才怏怏地放下手机，将手机插好充电器，上床，睡觉。
女孩儿书桌上打开的书始终是开始的一页。她没有吃晚饭，也没人叫她吃晚饭。
夜阑人静，女孩儿躺在床上，她应该已经睡着了，但身体并没有放松下来，手指绞着被子，眉头也在一蹙一蹙，不安地跳动。
方术现身，走到女孩儿的床边，用悲悯怜惜的目光看着床上的女孩儿。
他抬起手臂，伸出白皙、修长，泛着月光般光泽的手指，在女孩儿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不一会儿，女孩儿蹙着的眉头不再跳动，渐渐地地舒展开，嘴角上扬，呼吸均匀，身体也似乎放松了下来，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
方术目光流动，清澈照人。
他一手拿起女孩儿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停顿了一下，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手机屏上方虚空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画完后，他对着手机轻轻地说了声，“麻烦请现身相见。”
话音落处，如磬音缭绕。女孩儿的手机听到方术的话，先是没有任何反应，然后在方术的手中慢慢颤动，颤动，又停了下来，接着，原本暗黑的手机屏幕后，渐渐射出淡黄色的光，光色有深有浅，在屏幕上闪出三个字，“你是谁？”
“我是方术。”方术对着手机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路过这里，看到女孩的手机上有你的气息，怕是自己弄错了，过来看个究竟。”
“你能看到我的气息？你是什么人？”
“我是个普通人，只是粗通一点法术。”
“能在瞬间发现我的存在，你不是粗通法术那么简单。”
“见笑。”
“见笑？……我有什么资格笑别人，……也许我还得感谢你，……已经有几十年没人真正看到我了。”文字后面打出一串用手机符号组成的自嘲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