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窗外春意盎然,午后的阳光温顺地透过微张的窗帘斜斜地撒进来,角度不偏不倚,照在了运筹帷幄讲课的教授身上,照在了闪烁着青春不羁的双眸,努力消化知识的学子身上。
“叮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面前的一幅象牙塔美景,教授从容地给这节课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秦筝的课总是听得满载而归,脸上轻轻浮动着得到知识后的充实和自信走出了教室。郑允已然一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姿态站在教室出口的拐角处等候他的真命女子。
因为秦筝下午只有一节课,拿的书也不多,不用再费周折回到宿舍,因此两人就直接去看话剧了。
叶倩正好和秦筝的上课时间是错开的,这会儿正揉着午睡后惺忪的双眼,往教室挪去。
快要走进教学大楼的那一瞬间,叶倩眯着眼睛在人群中晃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校门口的方向缓缓移动。
“哎呀,他们两个又去干什么!”叶倩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
“哪两个?”同班的蒋甜顺着叶倩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叶倩被吓了一跳:“没有,我看错人了!”
蒋甜无奈一笑:“快进去吧!”
叶倩随口“嗯”了一声,却还是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几眼方可罢休。
到了剧院门口,秦筝还心有余悸地问郑允:“这场话剧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吧!”秦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担心的是在他俩共同的朋友圈里的可知范围内,应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前来不讨好地又生出什么事端,秦筝此刻的私心便是和眼前的这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下午。上次单独相处还是初次相遇。
郑允自然是和秦筝心照不宣:“放心吧,只有我们!”说完,自己转身先进去,秦筝紧跟其后。
看着舞台上的灯光和幕布随着情节的跌宕起伏而不断转换,秦筝的内心也随之而动、波澜起伏。忽然想起作者在写这部传世经典之作的时候才是和自己相仿的年龄,又觉自己已经是二十出头的人,却还一无所成,不禁微叹一声。
郑允和她并肩坐着,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这声叹息足以让他侧过脸,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带着疑问和关心投向秦筝,秦筝感觉一道强烈的目光正审视着自己,便大方地回视过去,探明来意之后,微微一笑,同时轻轻摇头,继续看着舞台。
郑允放心地转头,继续和她看着舞台上的戏剧人生。
最是这一眼万年的温柔相望不可复制,刚才的互相对视,无关风月,不谈****,只求惺惺相惜。
话剧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没有了夕阳。观众陆陆续续地走出剧院的大门,内心或多或少地带着刚刚落幕的故事,向四面八方走去,然后继续各自的生活。
秦筝看着四散的人们,心里突然泛起一股暖意,也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小声地咕噜一叫,竟然“呵呵”地笑出了声。
郑允这时候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看着秦筝:“这(《雷雨》)可是个悲剧。”毕竟,郑允不是秦筝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秦筝的每一件小小心事。
“肚子饿了,走,请你吃饭!”秦筝心情越来越好,几乎是小跑着下了剧院门前的台阶,在下面早早地歪头等着郑允。
郑允看着秦筝欢快的身影,自己的脚步也更加轻快。
他们去了一家格调温馨的湘菜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已经点好了饭菜,服务员却又端上一盘精致的水果沙拉。
秦筝和郑允以为送错了,疑惑地看着服务员把水果沙拉放在了正中间的位置。
还没等秦筝开口,服务员便善解人意地解释:“这是我们店里的优惠活动,情侣沙拉,两位请慢用。”说完便轻盈地飘去。
郑允怕秦筝又因为这种目前还是“莫须有”的名分而产生不快的感觉,忙仔细观察秦筝的面部表情。他自己倒不尴尬,很是喜欢这盘“情侣沙拉”。
可另郑允意想不到的是,秦筝竟然没心没肺地“哈哈哈哈”地笑起来。
郑允放松地往椅背上一靠,也笑着看秦筝:“你笑什么?”
“啊”,“哈哈哈哈”,“我笑那服务员好眼力啊!”“哈哈哈哈哈哈”,秦筝笑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彻底停下来。
郑允不以为然地:“看来,你这是讽刺地大笑,笑点还真奇怪!”转而,给秦筝夹了一块涂满沙拉酱的猕猴桃放在秦筝面前的小碟子里:“那你倒是尝尝看!”
秦筝顺从地把沙拉猕猴桃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地装腔作势品味起来:“嗯——别有一番风味”!
郑允自己也吃了一块,觉得并无奇特之处,为何秦筝吃得那样喜出望外,心里默默感叹:学文学的人真是细腻,原来饭是可以吃成这样的......
吃饱喝足之后,郑允领着秦筝来到了他小时候经常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市中心的文化广场。
两人散步乏了,便沿着草坪边缘坐了下来,看马路上的车辆,看广场中央的行人。
“秦筝,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当然来过,每周回家必经过这里呀!”
“我说的是你很小的时候。”郑允说着,抬头看向星空,一轮弯月倒挂其中。
“很小的时候?”秦筝皱着眉头回忆着,“小时候的记忆中好像没有这个广场。”
“对,的确没有。这广场还是我们上小学的时候开建的。”郑允开始帮助秦筝回忆。
“哦!好像是这样,不过,我没什么印象了。”秦筝不解,“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郑允温柔地看着身边的秦筝,凉风一吹,夜色一笼,秦筝显得更加淡薄,多了些楚楚动人的柔媚。
郑允再次把目光随意地投向广场,充满了悠远和空旷;“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家搬到了这座城市。”
秦筝第一次听到郑允这样认真地提起了他自己的家,有些紧张、有些好奇、有些感动:“嗯,然后呢?”
“在我刚到这座城市的那几年,这片广场还是一处被人遗弃的荒地,稀稀拉拉地种着几颗奄奄一息的小树苗,我老家属于南方城市,所以对于眼前荒凉萧条的景象是满心的失落。”
“对不起,我们这座地地道道的北方城市给你的童年造成了不好的记忆。”秦筝略带戏谑地安慰郑允。
郑允暧昧地瞥了一眼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秦筝,继续讲:“虽然环境不好,却并不都是不好的记忆,因为,每天放学回加途径这里,都会有一个和那时的我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拿着自己的水瓶子给小树苗浇水。我开始还不以为然,觉得她只是贪玩儿,但没想到,她坚持了一年多。”
“哦?那你有没有和他一起做这件看似意义不大,却真心高尚的事情?”秦筝真是设身处地地为郑允着想啊!
“当然没有!”郑允一口回绝,“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就是杯水车薪的事儿,我不会参与。”
“那你怎么知道她坚持了一年多,至少,你一直在关注那个小女孩儿!”
“对,你说的没错!我还给那个小女孩儿起了一个外号叫‘小树苗’,我从未和她说过话,只是每天放学看着她浇完水瓶子里的最后一滴水,便回家了。”
“你们应该交个朋友的......该不会,你们后来真的成为了朋友吧!”秦筝像猜中了肥皂剧的情节一样激动。
郑允却淡淡地回了一句:“完全相反”,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气,“一年多后,施工队就来了,开始修建现在的广场。小女孩儿在小树苗没有完全被清理掉之前,又来浇了一次水。第二天,在向施工处走的马路中间,被一辆急速行驶的轿车撞死了。”郑允说到这里,口气已经是满含哀伤。
秦筝本能地抬起纤细的双手,轻轻扶住郑允的一只胳膊,安慰他:“你一定很遗憾吧!”
“嗯,”郑允看到身边现在坐着的是满眼柔情的秦筝,嘴角泛起了笑意,“我遗憾没能问她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浇灌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小树苗,遗憾她为何就像那小树苗一样脆弱短暂的生命。”
秦筝稍微怔了怔,随即动情地轻启薄唇:“也许,她是降落在人间的小仙子,她的使命就是守护那些小树苗,等到施工队来了,小树苗不复存在,她的使命就完成了。”秦筝只能用这样貌似是骗小孩的话来安慰这个二十多岁的大男孩儿。
果然,郑允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你不愧是秦筝,这样的话如果是别人说,我只会觉得是哄我,你说出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开了我心里多年来的一个结。”发现秦筝的纤纤玉手此刻正舒服地搭在自己的胳膊上,笑意又浓。
秦筝察觉到了一丝尴尬,便很快把手收回来,放在自己的双腿上,轻轻握住,抬头看天,不再言语。
郑允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自己先从草坪上站起来,把一只手伸到了秦筝眼前。
秦筝没防备地看着这双修长、干净而有力的手,想握上去却不好意思,没有立刻起身。
“怎么,还不想回吗?”
“不是!”秦筝下意识地急着回应,只为了能缓解一秒尴尬是一秒。
“那就起来吧!”又把手往秦筝脸前伸了伸,秦筝没抬头,却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了郑允大而温暖的手中,站定后,倏地把手又收了回来。
夜色已深,万籁却仍有声。
秦筝此刻所想:“如果可以一直和他这样,如初见一般清净、安然,那该多好!可是,没有如果,横在他们中间的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不太美好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