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有什么办法,那变态总是能轻易就戳到她的弱点。
开始是采青,现在是嫁妆。
其实她并非非要那些嫁妆不可,但原本徐氏给她的陪嫁就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湘王府那些踩低捧高的下人又连饭都不给她们主仆两个管,就算借用人家的厨房,也还要给人家银两。
所谓手中有钱心中不慌嘛,总要做到有备无患才好。她好不容易才将周氏的嫁妆要了回来,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楚千岚那变态。
不肯便宜了楚千岚的若棠,内心里无数次哀叹着自己命苦的若棠,不情不愿的跟着如意走进了云雀楼。
……
云雀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其装修摆设奢华华丽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几十万两一副的字画随随便便挂的到处都是,各种据闻失传的被毁的或者不出世的古董珍宝,在云雀楼也是轻易可见。
如此上档次的酒楼,能进得来的客人,只有银子是万万不够的,三品以下的京官想都不要想。即便如此,云雀楼作为富贵人家昭显身份瞎嘚瑟的最豪最贵的酒楼,依然每日座无虚席,生意火爆到令同行眼红嫉妒的不行。
也曾有人联手想要挤兑云雀楼关门大吉,但无一例外的,那些倒霉催的同行们都先关门大吉了。
而让这云雀楼更名声大噪的,是酒楼的幕后老板。其人之神秘,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酒楼的老板是谁。就连酒楼里的掌柜伙计,也说不清楚他们老板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但这仍是阻止不了贵人们对云雀楼趋之若鹜,阻止不了他们前来享受豪掷千金、挥金如土的爽快感。
此刻楚千岚正在云雀楼最大最豪华的房间里,没骨头似的躺在软榻上,无视眼前那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小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少年手持长剑,剑尖稳稳地指着软榻上视他为无物的楚千岚,凌厉的眼风便如他手中长剑一般,带着锐不可挡的势气。
“师傅就要死了,让你回谷里一趟。”
“不回。”楚千岚干脆的拒绝,“当年本王从那活死人谷出来,就发誓再也不回去。”
少年双眼一睁,“可是师傅就要死了!”
“那又如何?”楚千岚诧异的扬眉摊手,“是人都会死的,不过早死晚死而已。难道本王回去了,他就不用死了?”
少年恨得双眸发红,尖牙咬破了他的嘴唇,“可师傅对你是最好的!”
师傅总是说,这些年来,他是他教过的孩子中最聪明厉害的一个!
少年眼里划过嫉恨。
楚千岚却张狂大笑起来,夕阳穿透窗户,将他的影子拉的极细极长,似一柄利剑硬生生的割断满地流泻的夕阳红,凌厉强势,充满杀机。
少年握剑的手一抖,但他尚且带着稚嫩的脸庞却带着坚定与倔强,“你是唯一一个让师父赞赏的人,在他心里,谁也比不上你。他就要死了,你应该回去看看他!”
无论他怎么努力,在师父眼里,他终究是比不上眼前这个当年叛谷而出的师兄。
即便他当年叛谷而出,师父临死前,想见的还是只有他。
少年目露杀意。
如果将他杀掉,师父没有了最喜爱的弟子,到时候他是不是就是师父最喜爱的弟子了?反正师父就要死了,让他去陪师父不是正好。
少年思忖,他已举剑朝楚千岚攻来。
楚千岚眸色大亮,动也不动的迎着直逼而来的透着深深寒意的剑尖,极亮的眸,此刻半沉在泛着寒光的静水中,那是一种无可形容的夺人的黑。
“师兄没什么好教你的,唯一能告诉你的,我——”他衣袍大涨,青丝在凌厉的割人肌肤的空气中张扬飞舞,笑意盈盈看着少年忽然瞪大的眼,那眼里满是错愕。
楚千岚笑意更深,他抽出刺入少年胸膛的手,那血慢慢染红了他的袖,“我的确是最厉害的。”
白色的衣,染了鲜红的血,刺目而诡异。
他看也不看倒地的少年一眼,只抬起手,就着夕阳仿佛欣赏着绝美的艺术品一般,目光沉醉而迷人。
“看够了吗?”
他忽然开口。
……
若棠觉得自己的心脏有那么几拍是忘记了跳动的。
她向来自诩胆大,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有些脚软。
杀人,还是以如此血腥暴力又直接的方式。没有半点花样,甚至没让她有半点心理准备,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一只手穿胸而过了。
那只手,还那么的好看。
若棠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的撒脚丫子就要跑,楚千岚的声音幽幽的传了出来。
若棠的双脚被钉在原地。
如意在她身后催促道:“娘娘,快进去吧。”
若棠吞咽了下,头皮发麻的看着如意:“你可以先把尸体弄走吗?”
就这样进去,压力实在太大了啊!
楚千岚冷哼一声,懒洋洋的道:“把他拖出去吧。”
如意得了他的命令,这才敢进去处理屋里的尸体。
“还不进来?”楚千岚眼风一扫。
若棠的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忙不迭的走了进去。
如意的动作很快,不但将尸体弄走了,还顺便将染了血的绒毯一块儿弄走了。看着那光秃秃的一块地板,若棠还是觉得心里十分不适。
她知道这变态是个草菅人命的,但是亲眼看到的冲击比起听说,起码强烈一万倍不止。
楚千岚看她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模样,露出了若棠梳洗的慵懒和鄙夷,“你的血,比起他的,如何?”
他将血淋淋的手掌送到若棠跟前。
血腥气息扑鼻而来。若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飞快侧开头,干呕了一声。
这个要人命的变态,遇到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
“本万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原来也不过尔尔。”楚千岚又觉得无趣了。
若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觉得无趣,她心底就有“危险”的信号拼命提醒她。整个人猛的一凛,提醒自己眼下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她呼一口气,放缓声调尽量平静的说道:“他的血是真的,我的是假的。”
楚千岚笑了笑:“过来服侍本王净手。”
若棠不敢不过去,小炉上烧着水,她走过去用铜盆兑好水,将水端到杀人不眨眼的楚大爷跟前,挽了衣袖认认真真的服侍他。
只是看着那只血糊糊的手递到自己跟前,若棠还是觉得有些眼晕。
楚千岚似乎格外喜欢看她强忍着想吐又不敢吐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本王,你那假血是如何弄的?”
“我以前住的院子里种有仙人掌,有一种胭脂虫就爱寄生在那上面。那虫的干体磨细后,用水提取可以得到红色色素……”作为一名合格的老饕,在无所事事的养伤期间发现胭脂虫时,若棠原本只是打算将这天然色素用在食物上的。
她不知是紧张还是怎的,噼里啪啦将胭脂虫红这种天然色素怎么得来的,都有什么用途以及她又是如何将备好胭脂虫红的水液藏在身上的——其实若棠的吐血也很简单,首先她准备了一只带盖的竹筒,里面装上像血的胭脂虫红液,将竹筒藏在被子底下,还准备了一节麦秸作为吸管。她只要躺在那里,避开众人耳目侧头吸一口胭脂虫红水,想吐多少血就能吐多少血。
为怕把戏被揭穿,她当然也不止做这一手准备,随身携带的另一只竹筒里,装了满满一竹筒鸡血——这是应付像陆正青一样的大夫或太医的,至于会不会被揭穿?反正她是打定主意要装吐血,人家揭穿她也是要死赖到底的。那就是她的血,怎么样?谁规定她的血不能像鸡血了?
她越说越溜,毫无所觉的将自己的打算全说了出来。
“有意思。”楚千岚听得一笑,“那什么胭脂虫粉,给本王也弄点来。”
这个时候叫若棠做什么估计她都会答应的,别说区区胭脂虫粉了,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楚千岚盯着铜盆,她低着黑色的小头颅头也不敢抬的不住的揉搓着他的手指。一点也看不出紧张,除了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的小嘴。
她可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可见刚才那一幕,她还是吓得不轻的。
“很怕?”
若棠当然怕的不行不行的,尤其她还得替这凶残的男人将手指一根一根洗干净。只要想到这只手刚才是从哪里拿出来的,她就觉得再好看的手指在她眼里都变成了索命的妖魔般可怕。
可若承认了她很怕,楚千岚就会觉得她无趣,若棠不敢赌,对于她这样一个无趣的人,他是会弃之不顾还是索性像刚才那样将她胸口击穿一个大洞。
这人根本就是捉摸不定的,攸关生死的大事,若棠怎么敢草率?
于是笑吟吟的抬起头来,“刚才觉得有些可怕,现在好多了。”
她脸色依然发白,虽是笑着,脸上表情却僵硬紧绷着,极其不自然,楚千岚就又笑了:“说谎。”
顿一顿,忽的低头凑近若棠耳边,气息暧昧的撩拨着她的耳后神经:“好姑娘是不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