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把玩着他的衣襟,很想低头不看他那得意又促狭的模样,但实在抵不过心里的思念,望着他那双眼睛,噘嘴道:“你乔装成这个模样,谁认得出来?但是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那是你来了。”
说完,又故作生气的瞪他一眼,似抱怨一样的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了这么久了!”
“本王看你在这琉国很是乐不思蜀的样子,还想着是不是来的太早了,扰了你的兴致呢。”楚千岚搂着她在树干上坐下来,忍耐不住的亲了她一记又一记,“让本王好好看看——啧,胖了些。”
他热烫的大手隔着衣服贴着若棠的腰,玩笑着捏了一把。
若棠被他弄得很痒,在他怀里扭动了一下,咯咯笑道:“怎么,很失望?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苦情女子?”
楚千岚哈哈大笑,“那还是算了吧,你这样就很好。”
“其实你说错了。”若棠板起脸来,正色的说道:“我一点都不好。”
楚千岚脸上的笑倏然消失,眉心一紧:“百里文瀚那厮欺负你了?”
“不,他对我很好,”若棠原想玩笑一句“好的我都快爱上他了”,见楚千岚那般紧张的模样,那玩笑话就咽了下去,抚着楚千岚满是胡须的脸,凝目了好一会,方才在他紧张的注视下说道:“很多你不肯告诉我的事情,他都告诉我了。”
楚千岚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然而细究,其中却有着闪躲与不自在,干巴巴的说道:“哦?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刚才同我一起放风筝的小姑娘,你觉得她怎么样?”若棠不答反问道。
楚千岚神色微微一窒,把玩着她尚未束好的青丝,口中满不在乎的说道:“没什么印象。”
若棠才不信他当真没有印象,他并不是一个做事没有安排计划的人,将要踏上这片国土之前,说不定就已经将琉国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他那别扭的样子,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她是琉国九公主,还不到封号的年纪,是琉国宠冠后宫的淑贵妃所出。自淑贵妃回到琉国后,便一直荣宠不衰,只可惜子女缘不强,除了……也就只出了九公主这一个。”若棠看着他分明想要躲开的眼睛,“你没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楚千岚眉心紧皱,似强行压制了心里的怒意与恼意,硬邦邦的说道:“你不是都知道了,还要听本王说什么?说本王有一个不知廉耻、寡恩薄义、冷酷无情的母亲?若可以,本王也不想要那样的母亲,但那是本王能选的吗?”
若棠看着他隐忍激动的模样,就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肯告诉她了。
他以有那样的母亲而深以为耻。
他觉得她会因此而看不起他。
他看似高高在上无所畏惧,实则心里最深处,也有碰不得的自卑与脆弱。
若棠抬起手臂吃力的抱住他:“我只是不喜欢从别人口中知道关于你的任何事,因为那会让我觉得,在你心里,我还是不值得你信任的人。”
楚千岚僵硬的身体在若棠的安抚下缓缓放松下来,闻言立刻就要解释。
若棠忙又抢着说道:“你也不能怪我会这样想,想一想吧,从段清漪开始,你瞒了我多少事?你甚至还众目睽睽之下选择了段清漪而抛弃了我,只要想到这一桩,我就气的不行!”
楚千岚原本想要解释的嘴又紧的像是撬不开的贝壳了。
若棠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他开口,不由得气恼了起来,“怎么,都到了现在这八面受敌的危急时刻了,你还打算什么都不说,准备万事自己扛着吗?”
“我……”楚千岚迟疑着张口,低头看着她仰头一脸不悦的也正望着他,那漆黑分明的大眼里,有恼意,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对他能够坦诚告诉她的期待与小小的紧张。
终于,他叹息一声,“我从没想过让你身陷险境,都是我的错。原本,我以为能处理好一切,让你每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就好,旁的事情都不用你操心——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我到底思虑不周顾虑不全,才会连累你担惊受怕……”
他愈发自责起来。
若棠不等他说完,忙打断他,“好吧,你这样的心意我接受。但这世上哪有无所不能的人?你看大楚皇帝,我每次见他都觉得他牛的不得了,可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自己的儿子祸害了。你想要我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固然是好,可我明知道火已经烧到我身上来了,还装作一无所知,享受着你的保护——你是想要我这样吗?”
“你做不到。”楚千岚了然的瞧着她坚定的闪闪发亮的眼睛,即便他费尽心思费尽力气瞒下她一件又一件的事,最后,还是不得不在她的坚持下,将他苦心隐瞒的事情和盘托出,“好吧,你想从哪件事开始?”
“就知道你瞒了我很多事。”若棠佯装不满的瞪他一眼,方才得意的朝他比了个胜利的姿势,沉吟着道:“那就从你选择段清漪这件事开始吧。”
楚千岚嘴角那一点浅淡的笑意因此而僵了僵,手指下意识落在她耳后那块光滑细腻的肌肤上。
若棠忍着痒意看着他,“你老是趁我睡着了摸我这里,我都有察觉到。采青帮我看过,说只有一小块胎记一样的小红斑——这个东西,是不是不太正常?”
楚千岚没料到她早就留意到了,微愣了下,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方才将段清漪对她下蛊的事说了。
原以为若棠听了会承受不住,不想她却一直十分平静,甚至嘴边的笑意还越来越深。
楚千岚一颗心都高高提了起来,忍不住都想问她“还好吗”。寻常人听了这样的噩耗,哭都来不及吧,她还笑得出来?
“我就知道你受她钳制是有原因的,画眉知道你满世界的找神医,还以为是段清漪对你下了毒手,没想到真的是我。”若棠眉开眼笑的靠在他怀里,毫无半点心理压力的晃荡着两只脚,“很奇怪我这样的反应?不是还有一年多嘛,一年多的时间,难道你跟小舅还找不到皇甫神医?”
“你就不怕……万一找不到,或者找到了他却不肯出手,又该如何是好?”楚千岚万万没想到,自己担心的要死要活的事,到了她这里,竟成了这么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害的他都要怀疑先前是不是他太过紧张了。
但想到这是攸关她性命的大事,也由不得他不紧张,“我希望你长长久久的陪着我,而不是只……”
“我知道。”想到这个骄傲又桀骜的男人因为他而不得不隐忍屈服于段清漪时,他内心的痛苦与崩溃,若棠就恨不得将已经死了的段清漪再拖出来狠狠地鞭一顿尸!“我也想长长久久的陪着你,但是现在就忧心痛苦是不是为时过早了?皇甫神医他只要还活着,就总能找到,就算找到他,他却不肯出手,那就又再想别的法子——巫族能逃脱皇甫神医与段清漪,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人活下来了?不用现在就开始绝望的,对不对?”
若棠不怕死吗?她当然是怕的,可是眼前的楚千岚比她更怕她死,她又怎么能让他更害怕更自责呢?唯有装作毫不在意,他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对了,段清漪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下手的,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仔细算下来的话,我跟她碰面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不完吧。”
虽然楚千岚并没有被很好的安慰到,但见若棠依然这样阳光乐观的模样,心底的阴霾到底被她灿烂的笑眼扫去了一些。
“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个问题,楚千岚自然也是问过段清漪的。
他当时只觉得心寒至极,若棠第一次见段清漪,是他吩咐她去的。他做梦也没想到,她会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对若棠下手。
若棠努力回想,终于想起第一次见段清漪是个什么光景,“她第一回见到我,就知道王爷你爱我已经爱的不可自拔了?我当时也没跟她说几句话呀,哎呀我想起来……”
“什么?”
“我当时走的时候,是觉得这里像是被什么叮了一下,有一点点痛。”若棠摸着耳朵后头,“我还以为是蚊虫之类的,后头还专门叫人做了不少防蚊虫的药囊挂在房间里呢。但是到底为什么她一见到我就要对我下杀手呢?”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太了解她的性子了,即便她那时候并不知道我中意你,但你冠上了我妻子的头衔,就不是她能忍受的。”楚千岚徐徐说道。
“这已经不是偏执,是变态了啊!”半晌,若棠也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己无辜受累的悲催心情。“小舅怎么说的?她是怎么死的,害我这样惨,小舅应该不会让她死的很轻易吧?”
楚千岚听她提起周厚元,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人交给他拷问,还没问出解蛊的法子,人就死了,只轻描淡写知会了我一声,气死我了!”
“就算小舅没有弄死她,我也会弄死她的。”若棠握着楚千岚的手,看着他愤怒的发红的眼睛,轻声说道:“我想长长久久的活着,但我绝不愿意拿你的尊严与痛苦,去换取我活着的机会!”
“傻。”楚千岚只觉得自己眼眶好像越来越热,连嘴唇似都有些颤抖,“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如果能因此换你活命的机会,我……甘之如饴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与痛苦,你不要乱想。”
“我当然不会乱想。”若棠笑着吐出一口气来,“段清漪既然已经死了,我们就不提她了——我小舅已经到了?你可曾见过他了?”
“他比我更早到琉国,我还没有去找他。”一到琉国,做了些安排后,知道她出门了,便放下手里的事赶了过来。更何况,因为周厚元弄死段清漪这件事,他还恼他得很,现在还不想去见他。
“你能安排我跟他见一面吗?我有些事情还想问问他。”若棠想了想,脸上依然只有重逢的喜悦,半点阴霾也没有。
她这样懂事,却让楚千岚更疼惜她,“好,我会尽快安排。你再稍微忍耐一下,我很快就能带你离开。”
若棠却没有他这么乐观,“百里文瀚曾告诉过我,不独他想带我来琉国,淑贵妃也曾派人抢过我,想也知道,她是要拿我逼你就范,不会轻易就放我们走的。想要过她这一关,势必要直面她——你准备好了吗?”
楚千岚眸色幽幽,嘴角勾出似笑非笑的笑意来,“直面就直面,我还能怕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