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习杰打量沈夕一阵,摇身走来。沈夕把小园子护在身后,说道:“都是一家人,干嘛杀他?”阮习杰冷冷道:“我想杀谁就杀谁,从无人敢管,你有本事,就把老子称号夺了去,老子也好落名一身轻。”
沈夕道:“我不要称号。”阮习杰道:“怎么,瞧不起?”将走到沈夕跟前,旁边一人抱剑而出,说道:“疯人院的事,自该由疯人院出面,兄台退后。”
说话的正是千羽,沈夕点了点头,拉着小园子往后暂避。
阮习杰停下脚步,低声道:“千羽…”千羽漠然道:“你要杀小园子,那可不行。”拿剑往前一横,道:“你要大闹一场,就由千羽奉陪。”
沈夕张望四周,并没发现谢少殇,问了陈州,陈州却道:“我只管谁走不走出疯人院,吃不吃得饱,老二去了哪,自己找去。”沈夕又看向北侧,江冲给苗征喝了米汤,只一会功夫,苗征大咳起来,吐出乌血,沈夕暗道:“原来陈前辈在汤中放了解药。”
疯人院发生的事既很突然,又很荒唐,沈夕不愿多留,要了两张饼揣入怀中,和小园子快步离开。到了后院,小园子道:“今天本想带你去香坛,看来去不成了。”沈夕道:“你回去好好歇着。”小园子脸上怒色早去,笑嘻嘻道:“大长老说的没错,你功夫果然厉害,不知和那人比,谁比较强呢?”沈夕道:“你是说谢少殇?”小园子一摇头道:“不是他,是另一个人,我走啦。”摆摆手,径自离去。
沈夕在后院找了一番,也未发现谢少殇身影,暗想:“疯人院就这么大地方,他会去哪?”到了第二日,仍未寻到,只好作罢。有了前车之鉴,沈夕小园子便留在乡园同大长老一起吃住。
住了十来日,沈夕难得遇到这般安静之地,每日行宫打坐,暗暗印证黑水章中要诀。这日一早,小园子尚未起床,沈夕悄悄来到那片长草地,未走半里,便有几只九夔飞袭而来。沈夕只道它们速度极快,脚下一抹,滑身奔出。耳听得周围吱吱声不断作响,沈夕将轻功使到极致,只见九夔一个个扑起,眨眼间便没了踪影,心中大奇:“怎这些怪物也能提升身法?”稍停后顾,待看到九夔消失的方向,不禁莞尔一笑,哪是它们身法快了,是自己修为大为精进,轻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奔出长草丛,沈夕哈哈大笑,纵声长啸,啸声传开,幽幽不绝。
踏上木桥,想起小园子吩咐,转身便要回去,这时对面一个优雅低低的声音道:“你,进来。”沈夕愕然一阵,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努力朝对面瞧。那声音又道:“进来。”沈夕大惊,这里面果然有人居住!不及细想,回身便奔。只听哗然一声巨响,水潭中冲出一物,倏然间窜到跟前,舞身探脑,竟是个四五丈高的巨蟒!
沈夕心想:“是这怪物在说话?蟒蛇能说人话?”
那巨蟒盘住身子,信子连吐,眼睛也紧盯着沈夕。沈夕暗道:“原来不想让自己回去,嘿嘿,你这么大的个头,我沈夕就打不过了?”掌力暗运,只等对方靠近便全力迎击。那巨蟒摇了几摇,浑然没有攻击的意思。沈夕不禁大奇,正自纳闷,却听背后那优雅的声音又传来道:“进来吧,大长老不会知道的。”
沈夕愣了半晌,对巨蟒道:“你也有主人,是吧?”退到桥中,走向对面。
穿过树林,回头一望,那条蟒没有跟进,已缩回水潭里。沈夕心想:“水潭并不深,竟藏这么大的怪物,难怪九夔怕的要命。”又行树里,花树丛逐渐浓密,最后已辨不清哪是南哪是北。可每当沈夕停步时,那声音便遥遥传来,指引他继续前行。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程,陡然间眼前大亮,花树丛已尽,来到一处百余见方的圆地。
圆地似被人清扫过,地上异常干净,没有一片落叶。前方几丈远处有颗宽树桩,树桩拦腰断折,树桩之前,端坐着一个男子。
沈夕小心问道:“是你在叫我?”
男子没有回答,手指在地上一划一划,沈夕看过去,男子划了好长时间,也只在沙地上划出三道横线。沈夕又叫了声前辈,男子才应了声,缓缓而起。
此人身着银白风月纱,发穿牵月镂丝钤,肩挽单盘素绦巾,下束墨青双环扣,面如冠玉,闲雅似儒,沈夕已值青年,那人比他还高尺许,约有四十余岁年龄,对沈夕微微一笑,笑容中隐隐现出一丝苦色。
沈夕道:“前辈是苗族人吗?”那人答道:“是。”沈夕道:“你怎在这里,是不是怕谭外的九夔?”那人道:“我不怕它们,它们怕我。”沈夕更加奇了,问道:“你也有绯木香精傍身?既然如此,为何不出去呢?”
那人轻轻一笑,右手抚摸断桩,说道:“这儿就是我的家,我在这里降生,为何要出去?我和你一样,喜欢安静的居处,外面又吵又脏,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沈夕听了暗暗赞同,疯人院确实是个吵闹的地方,审视四周,只见热林铁树直穿天际,肥枝宽叶犹如蒲扇,摇曳之间,滴水如雨,不禁又问:“前辈一个人在这吗?”
那人一摇头,手指在树桩上轻叩几下,只听沙沙之声大作,花林外接连涌出数十条巨蟒,围盘在树桩后。这些巨蟒个头都如水潭遇到的一般,垂头吐信,一近男子身,再不行动。
沈夕惊的张大口说不出话来,往后退步,不知怎地,身子如被牢绳缚住,丝毫动弹不得。
男子指着那些巨蟒道:“这些是我的家仆,只喜欢吃有毒的生物,它们不会杀你的。”微微一笑,又道:“这儿是失落林,是人类无法到达的禁地。你来到这里有多长时间了,吸入的毒气只怕早发作了吧?”
沈夕心想:“原来空气中有毒,害我动不得,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说,也让我有点防备啊!”嘴巴僵硬难以启张,只眼珠不断转动。
男子摘下腰间的双环扣,抖了抖说道:“上面有解药,自己来拿。”随意一弹,掷在前面沙地上。
沈夕眼珠顿时停转,看着那环扣,右脚还没跨出,扑腾一下跪在地上。男子道:“你能拿得到么?那就近一些。”上前将环扣踢近尺许。
沈夕脑袋沉重无比,意识也开始淡薄,暗聚真气,真气一聚即散,弯动手指,手指也颤抖不止,张口道:“快…救救我…”这话留在嘴边,又怎说的出来。眼见那男子再不去踢动环扣,反倒退回树桩,重划起横线,浑不挂记自己性命,激愤之中,双手插入沙地,以臂力拗动身躯,直直滚翻而出。
这下前进了一丈远,可身躯无力,下盘着不住当即坐倒。他口中鼻中灌满了沙粒,呼吸受阻,意识更加模糊,只听男子道:“上为界,中为元,下为根,界之横不该这么短…”沙的一声,将最上面的横线划长几分。
沈夕求救无果,只恨自己不该因他所诱,到这片死亡森林来。陡觉身旁风动,热息阵阵,原来一只蟒蛇从后方爬过,靠来他身边。沈夕心中砰砰乱跳,暗想:“它只食毒,不会吃我。”将细微的呼吸也隐去。那蟒蛇身躯一晃,硕大的脑袋直垂下来,双眼直勾勾盯着沈夕。沈夕呼吸难忍,顾不得许多,双手插地又要扑前,哪知那蟒蛇在他屁股上一拱,沈夕直窜而出,脑袋猛地扎到沙地里,此时此刻,终于感到害怕,别说蟒蛇不杀他,便是沙地也能将他窒息而死,绝望之下,四肢乱舞。
男子优雅的声音从沙地外传来,只听他道:“根返元,气不能绝,元返界,意不能绝,界若返根,则是大功归同…”沈夕听不清楚他说的什么,最后几个字却如雷鸣般在耳边响起,大功归同,黑水章的书尾写有:“无上功,一切会,三界神媒,因意而缘。量折天,夫折地,器折人,此等无殊,当是归同。”这人说的归同和章中要诀上的当是归同是一个意思吗,此人究竟何等身份,他能解开这要诀的奥秘?情急中往外一抓,抓来一物,脑袋陡然清醒,跃出沙地往后猛发一掌。那蟒蛇正在他身后,以巨尾扫向他这掌,掌尾相击,沈夕竟经不住对方巨力,猛然弹飞,再落下时,却到了男子脚边。
男子道:“你中了毒,功力不及以往,打不过这些蛇的。”
沈夕口中呸呸吐出沙粒,问道:“在下…刚刚听你说…什么根,什么元,大功归同…归同该当何解?”
男子道:“归同便是归同,等你打败这些蛇,我便告诉你。”沈夕笑道:“可惜我中了毒,不然…”男子道:“不然怎样,毒是蟒蛇呼吸所布,是它们的一种手段,就像人类拿刀剑一样。朋友,你已经败了,没什么可说的。”夺来沈夕手中环扣。沈夕但觉昏沉感再度袭来,终于坚持不住,仰头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