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苪长老’全名叫苪甄闲,是奉天门的大长老,也是掌门人,笑说道:“刚才丘老三已道出了缘故,你还不明白?你所为何来,我们便所为何来。”
丘善风道:“迟远心,你瞒我们瞒得好苦啊,不就是一本秘籍,告诉掌门,咱奉天门五长老一起来取不就行了,你自个单来,分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唐粤磐扫视着大殿,见神罗天尊面色微白,呼吸凝重,无常天尊更是身负重创,啧啧两声道:“黑水章果然厉害,你只练了一点便能胜过两位天尊,若全练成那还了得!”
房归华摆摆手道:“先别说秘籍,这里是圣火宫,是人家的地域,帮迟长老打败这些邪派之人才是正经。”
迟远心侧目道:“房归华,你果真为助我而来?”房归华道:“那还有假。”迟远心脸色一沉,抬眼看见四人身后的壮汉,喝声道:“水熊,滚出来!”
那壮汉别名正是水熊,人如其名,身体极壮,练就了‘子武回天’的功夫,纵然受到再大的创伤,只要不伤及头部便能慢慢恢复。他和桓若卿在山下交手,被划破肚皮,如今却好端端的站在殿上,正是这原因。
水熊转过身来,一拱手道:“二长老,你叫我?”
迟远心嘿嘿笑道:“刚到圣火宫,你主动请缨说守在山下,不肯上来,原来是向其他长老告密去了,老朽平日待你不薄,为何背叛我?嗯,我倒忘了,跟着我之前,你原是房归华的人,好啊好啊,重投旧主没什么不对,可老朽的脾气你知道,虽瞎了一只眼睛,却也揉不进沙子!”大步奔出,手如电掣般击到,势要将水熊毙于掌下。
房归华道:“迟长老且慢!”举掌迎上去,两股真气一撞,但觉迟远心掌力巨甚,身体被重重弹开。他一退,后面紧跟上来一人,架住了迟远心这掌。迟远心道:“唐老四,你也来跟老朽为难?”又一掌拍出,对准了唐粤磐面门。唐粤磐只道迟远心练过黑水章,已足够小心对付,殊不知这掌竟是虚招,腿部一痛,被迟远心勾中下盘,哐当倒地。丘善风双手齐出,朝迟远心后心抓至。迟远心转手一推,格开丘善风手臂,脚下急动,仍是对着水熊招呼过去。他逼退两人,又挡下一人,只用了不到四招,当真连贯无比,眼见要将水熊击毙当场,蓦地眼前一晃,跟着袭来一股掌风。迟远心和那人对了一掌,但觉身躯大震,两人皆飘退开数丈。
迟远心道:“苪长老…”
苪甄闲道:“事到如今你还能叫我声长老,真是难得。迟远心,咱们相处快四十年了,虽不是兄弟,也算极好的朋友,若肯放手,今日发生便不计较,你还做你的二长老,还掌管清毒黄观四院如何?”
迟远心哈哈笑道:“长老?你以为我稀罕做你们长老么?天天坐在厅堂里,除了研究武学就是理琐门内事物,还不如鬼刹教逍遥快活!”
一名罗汉听了,拍手叫道:“你这老家伙人不咋地,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迟远心一眼瞪过来,这罗汉当即住口。
苪甄闲道:“你待如何,我苪甄闲很少迁就过人,只要不杀水熊,提什么要求我都会应你。”
迟远心道:“既然如此,那…我在奉天门呆了这些许年,还没做过掌门,你年纪也不轻了,不如把掌门之位…”
唐粤磐站起身来,指着他喝声道:“大胆,迟远心,少得寸进尺了!你功夫虽高,我和丘善风房归华二人联手未必不敌,况且掌门人和你相若,当真就杀不了你么,给你台阶下是看在多年共处的情分上,你再啰哩啰嗦纠缠不清,休怪我们不客气!”
房归华道:“迟长老,你向掌门认个错,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何必伤了兄弟间和气。”
迟远心冷冷一笑,道:“兄弟?少给我装模作样,争论这许多,你们不就是想得到黑水章?苪甄闲,丘老三,你们听好,黑水章没了,彻底毁了,我得不到,你们更没办法得到!”说到后来,声音已近嘶吼。
房归华身体一颤,道:“什么?”
苪甄闲见迟远心面容僵冷,却掩盖不住激怒之色,知道他所言不虚,问道:“怎生毁的?”迟远心向北面的石像一指,苪甄闲瞧过去,见无常天尊静坐其上,道:“是他毁掉了秘籍?”
迟远心嘿的一笑,道:“他把书吃了,这下你们死心了?”
唐粤磐道:“掌门人,休听他胡说,哪有生吃秘籍的道理,迟远心定是拿到书,不肯交出来,咱们只需合力杀掉他,定能从他身上翻到!”
苪甄闲摇摇头,默不作声。
这时神罗天尊道:“各位别忙活了,无常说书毁在他手中,那就是毁了,黑水章一现,惹来多少仇怨风波,换做我也会那么做的。”
唐粤磐道:“你…”
鬼刹教众人见迟远心带人闯殿,气焰何等嚣张,如今因无常天尊几句话便恼怒异常,都觉无比痛快,纷纷叫道:“闻言奉天门五老德高望重,原来是些偷鸡摸狗之辈!”“什么偷鸡摸狗,分明是强盗,上我们圣火宫强索东西,那可抢错了地方。”“秘籍没了,你们还傻站着干啥,趁早滚下山去罢…”
唐粤磐本就气恼,猛一挥手,袖口飞出无数毒箭,当场击毙几人。众人知道鬼刹教今日难免一难,惧心顿去,纷纷破口大骂,骂的不尽兴,又抽起兵刃拥上来。唐粤磐功夫远高于这些罗汉,左一掌,右一箭,杀人如割草芥,可他以一当百,双手终究不敌,不几工夫,已被刀剑砍伤,肩上脸上都流出血来。
房归华道:“唐长老,我来了!”纵身跃出加入战团。他一出手,罗刹教人又死一片。只听兵刃交击声喊叫吆喝声此起彼伏,殿堂内乱作一团。
魔域尊者朝魔莲魔道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齐步跨出,却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丘善风道:“久闻鬼刹教地尊了得,老夫今日就试试你们功夫。”
魔莲哼了一声,轻飘飘拍过去一掌。丘善风见他掌上有红,红中带雾,知道是极其厉害的招式,侧引带开,正巧打在魔道尊者身上。魔道尊者道:“魔莲,你打敌人,打我做甚么?”魔莲道:“你不是敌人么?”魔道尊者道:“好,这招还你!”也使出一掌,虽向着魔莲击去,半途突然折弯,径直击向丘善风。
魔道尊者有五象空绝功在身,魔莲那掌自然没打中他实体,可丘善风面露喜色,似对攻向自己的招颇感高兴,手臂一推,魔道这掌便飞速折回,蓬地一声,正中魔莲尊者。
魔莲尊者怒道:“魔道,咱俩以前的恩怨,你果真要算?”魔道尊者道:“算算又何妨?”两人均知是丘善风在中牵引,可彼此仇视对方多年,再顾不得许多,撇开丘善风,互相打斗起来。
魔域叹息一声,向丘善风道:“这下可如你意?”突发三招,招招攻向丘善风要害。丘善风正想以相同方法牵引开,魔域陡然收招,人欺到丘善风近尺处,左手抓向他腰襟。丘善风赞道:“好路数,三人中你最不错!”探臂下拿。哪知魔域又换一招,这次横出右拳,势头威猛之极。丘善风善使借力打力,魔道魔莲胜在招式,力度却不够,因此能轻易带开,可魔域这拳力道太过浑厚,距离又近,实在无法转移,当即暴喝一声,双臂往左齐推,但听咔嚓一声,魔域拳头甩在他左腰,他臂力也击中魔域右肘,把他臂骨震断了,退出丈远,捋须大笑。
眼见众罗汉一个一个倒下,桓若卿终于害怕起来,叫道:“别打了,别打了,大家快逃出去啊…”哪里又有人听到。桓若卿拉起沈夕,刚要转身逃走,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小姑娘,你砍我那一刀可不能就此算完。”
桓若卿一听是水熊,抽出腰巾回甩过去,被水熊抓在手中。水熊嘿嘿冷笑:“你们想逃到哪去?”桓若卿又气又怕,一脚踢起地上滩血,溅中水熊双眼,叫道:“沈夕,快走!”
水熊道:“谁也别想活着出去!”胡乱擦了擦眼睛,探手去抓桓若卿。桓若卿回了一招,被水熊格开,眼见对方抓到自己手臂,气势汹汹举刀砍来,大声哭喊道:“姑姑,姑姑,快来救我啊!”水熊道:“你叫谁也没用…”大刀挥舞而下,忽觉背后一凉,似被人点中穴道。
弑邪弑戒两尊者走上来。弑邪道:“大个头,为难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弑戒道:“杀人要有度,对付妇孺之辈,下杀手可是一大忌讳!”
桓若卿道:“弑邪尊者,弑戒尊者,你们…你们…”她以前称呼地尊从不带尊者两字,今日被地尊救过两次,傲气早已全无。
水熊身体受制不能回头,单手举着刀,模样甚是可笑,说道:“鬼刹教也不过如此,净做些背后偷袭的手段,算什么英雄,解开老子穴道,咱们一决高下!”
弑邪道:“你想公平决斗,那可不行。”弑戒道:“你都说我们不算英雄了,这穴道自然更解不得。”
水熊又气又怒,本能地挥刀后砍,说也奇怪,这下竟动开了,刀刃直直劈向右边的弑戒。弑戒对自己的点穴功夫颇为自信,全没料到水熊能挥出刀,闷哼一声,捂住右肩退开。
桓若卿大叫道:“弑戒尊者!”跑将上去,扶住弑戒道:“弑戒尊者,你的手臂…”弑戒脸色一片苍白,咬紧牙关道:“公主放心,我…没事。”肩膀处垂下几缕血丝,右臂竟被齐肩削了下来。
弑邪猛然转头看向西首,那里苪甄闲悠闲而立,袖中手指半曲,显然是他隔空破开了水熊穴道,恨恨道:“是你…”苪甄闲朝这指了指,弑邪一怔,但听刀风呼啸,急忙后退开。原来那水熊砍伤一人,气势大振,又朝弑邪挥刀,饶是弑邪躲闪及时,仍被这刀带到脖颈,伸手一摸,满把血迹。
水熊只挥两刀便逼退两大地尊,得意之极,哈哈狂笑一阵,面带轻蔑道:“早说鬼刹教只会背后偷袭,正面打起来,你俩都不是我对手,哈哈。”弑邪低哼一声,右掌突发,冰气催然欺至,直逼水熊面门。水熊挥刀相抵,一触那冰气,刀身竟被黏住,再也递不过去,叫了声好,松刀点足跃出,大手前探,一下便拿住对方手臂,笑道:“也不过如此嘛…”哪知手上一软,眼前的弑邪晃动几下,竟慢慢消失,不由惊呼一声:“冰之身!”
那弑邪原来是个残像,冰之身本不是多么高明的招式,修为相若者一眼就能识破,水熊被这招晃到,又恼火又惊异,实不知对方怎么骗到自己,抓破残像,右拳横出,波的一声打在空气上。
弑邪道:“你打哪呢?”从后方出现。水熊嘿嘿笑道:“还想偷袭我啊,这招可不会成功第三次!”急急后跃,手肘猛击向弑邪。只听弑邪的声音道:“第三次?难道有其他人点过你穴道?”眼见他嘴巴张动,一肘子击上,对方破碎开来,竟又是残像,水熊大骂道:“躲来躲去干什么,滚出来以真身见我!”
弑邪道:“我可没躲,是你速度太慢而已…”
水熊这次辨出声音来向,不等弑邪说完,大步奔向北侧,飞脚踢出去。那地方本就无人,这脚自然落了空,收势不住,登登登几步撞上一座石像,回过头来,惶然四望。
弑邪道:“你只想和人拼力气,力气大了,速度自然变慢,可不能怪别人从背后点你穴道。”
水熊见他站在数丈远处,霍地起身,可刚才几招全数落空,一时间不敢再攻,双拳紧握摆足了架势。
弑邪轻飘飘推出一掌,道:“天下绝学无不讲究平衡二字,像你这般只追求力量之辈,怎配做我对手。”身形微晃,霎时间奔到近处,啪的一声,掌力正中对方前胸。
水熊身体极其壮实,可吃了这一掌,犹如被万钧之力击中,直直倒撞出去。不等他撞上石像,弑邪又一掌拍到,轰然一声巨响,偌大的石像被击得粉碎,水熊摔在碎石堆里,哼哼唧唧,再难起身。
弑邪道:“收发自如,那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我这两掌虽不起眼,却是十足十的功力,比起你先前几招,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不知强过多少倍。”见水熊肋骨尽断,两眼翻白,暂未毙命,相信也是呼吸之间之事,抹身便走。
只听桓若卿急声叫道:“后面,小心后面!”弑邪猛然回身,顿觉一股大力击来,双掌前封,蓬然一声响,两人掌力相激,荡上屋梁,将殿顶冲开一道长长的裂缝。弑邪连退数步,脚下生力想要止住退势,谁知那余劲甚强,又连退数步,身体刚刚前倾持住,余劲又至,这般疾停疾退出了十丈远,脚跟斜插入地板中方把那劲卸掉,抬头看去,那人竟一动未动。
弑邪道:“苪甄闲…”
苪甄闲道:“区区小儿也敢称收发自如,真是大言不惭。”
此般对掌,弑邪已知不是苪甄闲对手,转眼一顾,弑戒断了手臂,不能应援,桓若卿和沈夕更是一个惊慌,一个发呆,能和他交战的只有自己,遂道:“弑戒兄,你还能支撑到几时?”
弑戒道:“一条手臂而已,不碍事…”
弑邪道:“好,你快快带公主和沈夕离开,我来挡苪甄闲。”
弑戒明白弑邪的意思,眼下圣火宫注定被灭,能保住一人是一人,当即朝桓若卿投过去眼色,三人疾行奔出。
这时水熊已从碎石堆里爬起,晃了晃脑袋,喝声道:“哪里走!”弑邪没想到他能起死回生,面露惊色,道:“你…”水熊冷笑道:“你想问我怎么还能站起来是不是?”不再理会,大步朝桓若卿等人追去。弑邪顾不得苪甄闲,斜刺里闪出阻挡,那水熊仍是疾奔,苪甄闲却一掌飘来,将弑邪震退回去。
弑戒刚出殿门,忽听背后劲风袭至,推开桓若卿,左臂回挡。桓若卿道:“弑戒尊者!”弑戒道:“快走,快走!”他单臂本来不敌,所幸水熊也身负重伤,两人对了几招,一掌将水熊震回大殿,见桓若卿仍愣在当地,大声道:“还等什么!”
桓若卿眼眶挂泪,道:“我…我…”弑戒道:“你想让沈夕也死在这里吗?”桓若卿点了点头,再不迟疑,一牵沈夕小手,纵身扑出,飞纵下崖。
两人飞奔一阵,不几工夫已至山底。沈夕茫然道:“咱们这是去哪?”桓若卿道:“逃命。”沈夕道:“为什么要逃,爹爹还在上面…”桓若卿一巴掌甩过去,在沈夕脸上留了个大红掌印,说道:“老鬼不是你爹爹,谁也不是你爹爹,你爹早就死了!”
沈夕道:“我爹…死了?”
桓若卿无意间道出了鬼刹教众人守口多年的秘密,实是内心激荡所致,一脱口,便即后悔,又道:“老鬼命大得很,死不了的,你浑然不懂,瞎担心个屁啊!”瞧往山顶,已听不到山上的打斗声,神色黯然,拉起沈夕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