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沈夕,此时他已换去南疆的行头打扮,上身麻布编衣,外着蓝色短衫,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人家穿饰。原来沈夕与桓若卿吵别后,便感后悔,心想:“她一直没我消息,恨我骂我也是应该,怎能再惹她动怒。自己认个错又有何难,偏偏一时冲动,又吵了一架…沈夕啊沈夕,你可真不是东西!”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悔心稍去,转而去寻桓若卿。他自学会月步,轻功已臻化境,脚程何其之快,不消半个时辰,便打听到桓若卿的行踪。正要赶去时,却又遇上了许久不见的仇人迟远心。
几年不见,迟远心双眼又瞎,自是辨不出他来。可沈夕没想到此节,心里一慌,拔腿便逃。迟远心也在打听鬼刹教的消息,正想问沈夕,见他二话不说飞逃而去,以为是识得自己的人,紧紧追上。两人一追一逃,奔了半日,反而越离越远。迟远心大感怪异,心道:“天下之间,除了几位巅峰之人,轻功胜于自己的绝不出五指之数,这人又是何人?”好奇之下,激荡之情愈满,又加快脚步紧追。陡然感觉那人停止下来,也停住脚步,轻轻一笑道:“阁下好身手,为何见面就跑呢,莫非你我相识?阁下是哪一门派的掌门?”
沈夕诧异道:“迟长老不认得我了吗?”迟远心眉头一皱,只觉声音似曾相识,又似陌生,仰头道:“阁下年轻得很啊,能练出这等轻功实属难得,我不求别的事,只想问阁下一句,鬼刹教众人是否落脚在附近?”
沈夕道:“迟长老说话怎突然客气起来了,什么鬼刹教,听都没听过。”
迟远心沉吟片刻,忽地一笑道:“撒谎!你的话音不稳,一定知道此教派!还是乖乖说出来为妙,也省得老夫动粗手了!”
沈夕道:“我能停下来等你,我就不再怕你,迟长老,当年你追遍天下,害我和若卿逃的好苦…也拜你所赐,我偶得机缘,练了身好功夫,哈哈,可要谢谢你啦!”说罢俯身一拜。.
迟远心喃喃道:“当年追杀过你和…若卿…桓若卿?你是姓沈的那小子?”话音中有些惊讶又有些疑忌。
沈夕道:“可不就是,迟长老,你说我还会告诉你鬼刹教的下落吗?”
迟远心嘿嘿笑道:“原来你没死,是谁救得你?看来也不必再问了,我说听着这么耳熟呢…嗯,轻功很不错,拳脚未必上佳,你倒很自信呢,老夫就试上一试!”扑跃而来,当面横劈一掌。
沈夕上身微缩,便把那掌让了开去。迟远心怔了怔,紧跟着又是一掌,谁知又落了空,连打出五掌,呼呼风响,竟连沈夕衣角都未碰到,惊骇之余,脸色又有些不解之色。
沈夕得意的说道:“在下的功夫可还入流?”迟远心哼了一声道:“马马虎虎,你别尽是闪躲,打我一掌来,看看你的内力如何。”沈夕道:“我不打。”迟远心不屑道:“怎么,怕老夫吃不住么?”沈夕道:“你瞎了眼睛,又老去这么多,再纠缠下去又有何意?”
迟远心笑道:“仇忘得倒挺快,当年老夫那掌几乎要了你性命,你可知道?”沈夕道:“是啊,若非云笙她…反正终究没杀掉我,那便没仇可谈了。”
迟远心喟然一叹,干笑几声,甩手便要离去。沈夕叫道:“等等!”迟远心道:“怎么?也要还老夫一掌?”沈夕道:“你还找鬼刹教麻烦吗,事情过去那么久,你还不死心?”迟远心道:“哼,我记得鬼刹教瞒你亲爹之死一事,这时候倒护起他们来了!”
沈夕道:“迟长老曾经说过,谁养活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亲人,听来很是不合情理,我反倒觉得对极呢。在下何德何能,怎敢妄言谈保护鬼刹教,只求迟长老早早断了此心,别再跟若卿他们为难,如此可好?”
迟远心道:“你倒心宽,什么事都不在意,小子听着,老夫瞎了双眼,一生踩在桓烟脚下,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让老夫断去报仇念头,痴心妄想!”怒哼一声,大步远去。
沈夕暗道:“这人奸诈狠毒,终究不是什么好人,若卿他们就在附近,得仔细防着他些。”急忙跟上前去。
迟远心开始奔走极速,沈夕落在他之后,不远不近,咒骂几句,却也无可奈何,脚步渐渐缓下来。一连两日,他捕兽充饥,沈夕便拿出兜里的干粮来大嚼,他仰地睡觉,沈夕也歇在不远处,谁也不去说一句,各怀各的心计。这日来到沙河县,沈夕跟得更紧,由此得知,鬼刹教必在此城,当即便找人打问。过了几条街,忽而察觉不出身后有人,以为沈夕见了有趣的物事玩去了,心情不禁一松,暗道:“小鬼就是小鬼,好奇心太重,能成什么气候。”
迟远心找到鬼刹教众尊落脚的酒店,昂首大步走进。神罗无常等人见了他,无不心惊。魔相最是急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冲上去就要出手。神罗赶忙喝止,又怎么喊住他。迟远心挥袖把魔相打倒在地,也不废话,大声说道:“鬼刹教的听着,老夫只找那姓桓的女子,谁敢插手,老夫要他性命!”
跑堂的不明缘故,纷纷劝止,迟远心二话不说,一掌一个送掉几人性命,又道:“沈夕在老夫手上,神罗,无常,不出来问问么?”
众尊一听更是心惊,哪还管得着其他,一哄而上。迟远心大袖一挥,击退几人,飞速出店。众尊紧跟着追出,一路边打边追,直追了五日五夜,迟远心终被一人拦住了去路,却是魔莲尊者。
前有围堵,后有追截,迟远心哈哈长笑,索性盘腿坐倒,空洞的眼眶扫了下众尊,看其神情,全无惧******相道:“不跑了吗,小沈夕到底怎么样了,快快说来!”
魔莲一听沈夕有难,身如鹊起,血毒手直抓向迟远心后背。神罗道:“且慢!”出掌把魔莲挡回,低声道:“莫急,看他怎么说。”
迟远心脸朝魔相方向,冷笑道:“鬼刹教不过如此,就算再多一个帮手,能奈老夫何?几位身手着实不错,可要真比脚力,凭几位的轻功,敢问谁能追得上?神罗,论内功,鬼刹教你排第一,轻功可胜过老夫?无常,你败给过我一次,再动手的话,只怕仍敌不过老夫的。”
神罗无常一个摇头苦笑,一个默不作声,显然承认轻功身手均不及他。
迟远心道:“魔相,酒店那掌我本能杀了你,却没下狠手,哼,你可别不知好歹,以为老夫只剩逃跑的本事了!”
魔相大怒道:“沈夕呢,沈夕呢,他在不在你手里,在不在你手里?”
迟远心哼哼冷笑,并不作答。魔相急的连连跺脚,忽觉肩膀一沉,普闲在后面按了按他,道:“沈夕没有事。”魔相道:“你如何得知,这老儿告诉你了?”普闲道:“猜的。”魔相一怔,道:“你…你…”心里寻思:“原来是猜的,你猜的何时作过准了?”
迟远心点头道:“说的不错,沈夕确实不在我手上。嘿嘿,老夫故意停歇在此,各位可知其中缘故?你们追了几日了?贵公主找你们找的急,掐指算来,应该已经去了密宗,密宗可不是什么佛门圣地,去了那能讨什么好,各位再纠缠不休,桓若卿只怕再难脱魔掌了!”
神罗大吃一惊,忙问情形。迟远心道:“老夫瞎了眼睛,耳朵却聪敏百倍,一路驰来,隐隐听到她的消息,她在离这三百里外的一座山窟之中…”缓缓起身,续道:“沈夕也在那里,现在赶去还不迟,各位,请了!”说着话时,已飘出数十丈外,远远的道:“沈夕那傻小子认贼作亲,还威胁老夫不准为难鬼刹教,可笑,可笑之极,哈哈,哈哈…”
神罗心中乏奇:“他怎么知道沈夕的身世?”魔莲尊者面容不由得一僵。众人耽误了时机,更不理会迟远心来此目的,连夜往回赶去,到了“禅宗”洞窟,除了几名“禅宗”弟子和那带头女子,更无一密宗门人影子。
魔相等人绑了那女子,打问桓若卿去向,那女子开始不肯松口,饿了她几日,终于道明是同荀赦合伙作谋,再无怀疑,带往密宗来。其时沈夕已跟踪桓若卿多日,只需危急时刻便出手解救,桓若卿荀赦两人脱险,也跟到了密宗。他藏在暗中,倒无一人发觉,又怕桓若卿不相信荀赦歹计,写了封信传至南疆,告知谢少殇此事。众尊和谢少殇前后赶到,恰逢荀峥嵘过寿,谢少殇拿出密宗的双修秘籍,荀赦动怒,打斗一场。神罗无常自与亚傅太傅难分难解,谢少殇也和简自拔拼到了内力相搏的地步,桓若卿上前欲拆开二人,可内力稍逊,虽使动空绝掌,一经缠上,必会被谢少殇简自拔二人的内力震成重伤。如此时刻,沈夕再也无法旁视,从殿外奔入,先拆解开谢简,又击退亚傅太傅,神功大显,在场僧侣无不惊骇。
沈夕迟迟不肯现身,便是怕桓若卿再使性子,徒惹不快,眼下危机已解,向神罗无常欠了欠身,转身往殿外走去。
桓若卿道:“站住,你来这干甚么?”沈夕不敢回头,停在厅前。桓若卿上去拉住他手,秀眉微竖,道:“你早来了是不是?你想看我出丑是不是?丑看过了,你又往哪里去?”沈夕低声道:“我…没有…”桓若卿在他肩头一推,怒色道:“那你走吧,以后都别和我相见!”
沈夕想好了怎样开口道歉,见她如此,又不知从何道起,呆呆的说不出话。桓若卿拗过他来,噗呲一笑道:“还是小孩子脾气,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以后怎让人放心。”沈夕道:“若卿…”桓若卿道:“咱俩是姐弟,他们也是姐弟,比起荀赦,你倒显得君子得多,你小子也算长大了啊。”沈夕大喜,握住她手道:“若卿,你…不生气了?”桓若卿斥道:“好歹都看不清,我何时生过你气,要回去正好,你还没见过姑姑,我带你去见见。”
弑性见沈夕桓若卿和好如初,自是高兴非常,魔相哈哈笑着走上来,在沈夕胸口狠锤一记。神罗无常也觉此地无趣,什么密宗,什么双修心法,本就和鬼刹教毫无关系,哪还多作理会,扬手一摆,便要离开。
只听荀赦喝道:“拦住他们!”门内门外僧侣一同拥到殿门前,拉开仗势,或持铁棒或持铁剑,白光霍霍。
荀赦确想和桓若卿同练那双修心法,经历半个月,已生出爱慕之情,练不练心法不再重要,只恨能除掉这些人留住桓若卿。沈夕现身,见其和桓若卿挽手相连,姿态亲密,妒心顿起,更填怒气,大步冲上横手抓向沈夕。
桓若卿道:“干甚么!”挥掌将荀赦右手拍落。荀赦道:“桓…桓姑娘,我…在下只想…只想…”话未说完,哇的一声喷出鲜血,神情凄苦,脸色惨白。
桓若卿道:“荀公子,你是密宗宗主,我乃鬼刹教之人,咱们门派有别,请留步吧!”
荀赦嘿嘿冷笑,挥手作势,门前的僧侣顷刻间围攻上来。神罗无常正欲出手,忽见团团灰雾从后面席卷而到,只听哎呦哎呦之声,众僧侣张手舞爪,已疯成一片。谢少殇道:“这里交给我,你们走!”
便在此时,殿内琴瑟声顿起,却是七才七艳中从侧旁袭来。沈夕张臂挡住众人,左掌微立,霎时间奔出丈许,掌力正中赶上来的曲才人。曲才人方才得见,已知沈夕绝非俗流之辈,出击时只防不攻,使的乃是九曲文书第九篇固若金汤,谁知对方掌力打来,全身功力如被散去,大吃一惊,再还招时哪还赶得及,胸口中掌,翻滚而回。
傅中郎叫道:“好内力,可惜你破绽全露,吃我这一笔!”竹笔点向沈夕右胁。沈夕转手要捉他竹笔,傅中郎此一点乃是虚招,飞步前突,嗤嗤嗤几声,竹笔分点他后背“魂门”、“神仓”“膈关”、“中枢”、“灵台”五处死穴。傅家阎王笔起了阎王之名,并非点穴即送人归西,而是能于瞬间连出几招,让人防不胜防,全在一个快字。一穴即死,何况五穴连点,当真迅捷非常。
沈夕不识此功,回掌抓向傅中郎右肩。陡听桓若卿叫道:“别接招,阎王笔非同小可,快闪开!”沈夕惊异道:“什么?”扑扑几声,被傅中郎尽数点中。
傅中郎哈哈大笑,得手即退,一抽手,竟而拿不回笔来,不由得惊骇万分。只见沈夕身泛白色光芒,微微一闪消失不见,那笔倏然弹回,蹦落在地。沈夕回过身来,一把抓住傅中郎,猛掷出去。傅中郎仍是面露骇色,止住退势,连连摇头道:“不可能…他怎么…挡住我的…莫非是传说中的冥帝?”
沈夕道功已臻极致,使出冥帝自是不难,又有玄****三功浑然于体,祭动此招已不显痕迹,更胜过王天宝用的冥帝,遂微闪白光便即消退,莫说阎王笔奈他不何,便是百招齐到,也将一并弹开。
于此之时,红月宸挽剑击至,白思程扯断筝弦,飞甩而来,黄青青一手抱着阮,另一手抓出金菱,伺机而动。单旻摔断琵琶,勉作双环使到。沈夕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意多作纠缠,身影微动,四女还未看清他动作便一一被点了穴道,再无法动弹,倒是她们出了手并未收回,原地僵住,只眼珠左右乱转,宛如石雕一般。
沈夕向坐在椅中的荀峥嵘道:“还要不要比试?”
荀峥嵘脸色铁青,手骨按得格格作响,怒目而视。谢少殇道:“老和尚,我记得你说过天赋异禀者见了不少,都无法敌你,我这位沈兄弟怎么样?哈哈,哈哈…”笑声之中,携同沈夕和众尊走出殿外。
简自拔道:“老宗师,怎么办?”荀峥嵘几度欲要坐起,试了几试又瘫回椅上,嘴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暗自纳罕:“这…这不起眼的小子,功力竟这等了得…我若出手…我若出手…只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