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八指】
也许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整天躺在医院是一种极其枯燥无味的生活，特别是闻医院那浓厚的消毒水味道，有一种让人很想赶快离开的冲动，但牛常山不同，凭着他才艺出众的吉他手，搭讪一两个护士妹妹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再加上夸大其词自捧自吹的渲染当晚的遭遇，被痛扁成落水狗的牛常山骗到了不少护士妹妹纯洁善良的眼泪，虽然被打得很惨，但在众多护士妹妹的心中，他俨然成为了伸张正义，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好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极有内涵浑身充满音乐细胞的好男人。
所以大清早的，就有护士妹妹跑来给牛常山送便当，还嘘寒问暖的问道：“这里还疼不疼啊，那里好点了没有？”走的时候还不经意的在牛常山的手心悄悄一捏。
黄小树眼巴巴的看着那便当，羡慕嫉妒恨地狠狠鄙视了牛常山一番，喝了两口蒙生买的稀饭，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到了中午，当看到唐锦绣倩丽的身影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心里那叫一个泪流满面。
今天唐锦绣一脸淡妆，平常披肩的清秀长发被高高盘起，打扮简约的穿了一条淡蓝色紧身牛仔裤，纤腰美臀，搭配上一件淡橘色针织衫，风格一变，顿时让黄小树眼前一亮，忍不住赞叹道：“啥时候变成良家妇女了？”
唐锦绣伸手作势要打，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娘一直是规规矩矩的良家妇女好不好。”
“啧啧，一点也禁不起夸奖，一口一个老娘，能不能再矜持点。”黄小树笑呵呵的坐了起来。
唐锦绣一丝惊讶，把午饭袋子放在桌子上，好奇的捏了捏黄小树的小胳膊小腿道：“都能坐起来了，恢复得这么快。”
黄小树嗅了嗅鼻子，看着几重高的饭盒，舔着舌头回答道：“也就是受了点皮外伤，当然好得快，打开盖子让我尝一尝，感觉很香啊。”
蒙生对唐锦绣善意的点点头，起身让出一个位置，走到牛常山的床位去。毕竟那晚蒙生的形象来得太过于生猛，唐锦绣有些不自然的对蒙生微微一笑，把饭菜一一取出来摆在桌子上，红烧茄子，炝炒豌豆扁，青椒肉丝，莲藕花生炖排骨，皮蛋瘦肉粥。
牛常山一脸的淫笑，活像春光灿烂里面的猪八戒，嘴甜道：“嫂子，手艺不差啊，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黄小树瞪了牛常山一眼，这几天牛常山一口一个嫂子喊得顺溜，两人貌似有那么一点心照不宣的感觉被这兔崽子赤裸裸的暴露得尴尬无比。
蒙生对唐锦绣的印象颇佳，那晚唐锦绣砸酒瓶的气势像个女豪杰，所以一点也不把唐锦绣当外人，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豌豆扁放在嘴里，油光发亮的大光头一晃一晃的，笑道：“唐姐，你的手艺没得说，外焦内嫩，咸淡适中，真心不错。”
养伤的这几天相处下来，大家都知道唐锦绣不会烧菜做饭，这三菜一汤都是她在一家炒家常菜的小饭馆带过来的，两个活宝还故意刁难，唐锦绣哭笑不得的求救黄小树。
黄小树哪不知道自己两兄弟的花花肠子，赶紧制止道：“你俩少说多吃，在胡扯小心下次没你们的份。”
“没有下次拉，今天下午可以出院了。”牛常山大口扒饭，满口流油，吃相要多丑有多丑。
唐锦绣微微一怔，随口道：“那敢情好，要不，晚上好好出去吃一顿，最近三环路上新开了一家中餐厅，听说味道环境都还不错。”
“我要吃火锅，喝啤酒，这几天把我憋坏了。”牛常山大叫道。
黄小树怪眼一翻，啃着排骨咕哝道：“可以出院了，并不代表你就完全好了，自个回家好好安养段时间，别瞎起哄。”
三个大男人就像小孩般嘻嘻哈哈的边吃饭边聊天打屁，谁也没注意到，默默吃饭的唐锦绣今天特别的中规中矩，就如一开始黄小树开玩笑说的，变成了良家妇女。
当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一会儿，黄小树伸展着双臂，享受着微风拂过自己的脸颊，心情舒畅地大叫了一声，一扫这几日沉闷单调的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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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都一家医院病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原本英俊到近乎可以用妖艳一词来形容的脸，如今已是满脸的坑坑洼洼，新愈合的新肉如同死红色的虫子般遍布整张脸，毫无表情形似面瘫，只有那一双阴冷到骨子里的眼睛证明着他还活着，活在已经冷到可以冰冻三尺的仇恨之海里。
另一个人透着悲凉情绪低沉地叹了一口气，他魁梧的身躯接近一米九的海拔伫立在这病房里，就像是一个狭小的鱼缸里插进了一根无比硕大的擎天柱，浑身散发出一股草莽生存中的江湖气息。他缓步走到面瘫人的身边坐下，脱掉手上的黑皮手套，露出只有三个手指的右手，极为细致地抚摸着面瘫人被挑断手筋后使不出丝毫力气的手腕，面瘫人不仅面瘫，还是一个手脚无力的废人，没有了筋骨，连一双筷子都提不起。
他们一家就两个儿子，一个断了两根手指，一个更惨，手脚筋都没有了。
如果是一名刑警或者是一个留心警方公告的人，马上就会联想到，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公安局悬榜三年，赏金达到1000万跨省流窜的东北巨枭－－焦八指。但不能立马确认这个人真的就是悬榜照片上的那个人，因为和照片对比细节有着完全不对路。
病房里的这个中年男人，和蒙生一样顶着一个光头，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的荒唐，因为他不仅没有头发，连眉毛也没有，但如果他坐着，你第一眼看他脸貌的时候，你的注意力不会注意到他头额下的空白处，而是他头顶的纹身上，别人都是纹身在手臂或者后背，撑死有些人会搞怪的在隐秘部位上纹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他倒好，直接剃了一个光头，纹了一个阿罗汉－－怒屠金刚，夸张的睁目，咆哮的巨嘴，诡异的纹路组合出一副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暗黑佛陀力士图。
这尊凶神或者是猛兽从头到脚都透露出生人勿扰的压迫感，除了那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右手，不争的显示着，他不仅是一头杀胚，还是一头受伤的杀胚，威武的雄狮厉害，还是一头东北老林子受伤的黑瞎子厉害？聪明人都能感觉出来。
面瘫男只是瞥了眼焦八指，并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天花板，好像天花板跟他的杀父仇人一个模样。
焦八指也没打算说话，同父异母的两个亲兄弟相当默契的保持着病房的安静，直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个男人比起焦八指就少了许多的江湖味，三十岁上下，带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较白，更像一个商场上的生意人，温文尔雅，但眉宇间淡淡地带着玩世不恭的大纨绔神色，他也没惧怕比往日更加深沉的焦八指，径直走到身边说话，显然是圈内人。
“主治医生已经联系好了，重接焦二郎的筋骨风险不大，只是将来手脚可能没有以前那么灵活了。”
道上恭称焦二郎的焦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遗憾，那张被蒙生砸成一团烂肉的脸已经不能再表达出太多的情绪了。
焦八指点点头，没说话，一直看着躺在病床上比自己小九岁的弟弟，他知道焦家的男人就算是死也不会低头，终有一天，他会走出面前的困境，就如同他一样，会斩掉所有的敌人，踩下所有挡住自己道路的杂碎。
沉默犹如冰封的墙，你的大哥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担负起了作为一个哥哥的责任，他可以为你做任何的事情，可以倾尽所有的给予你一切，但他从来不会安慰女人一样来安慰你，如果你需要的是安慰，那你将在未来道路上在难前进，你的仇家会如饿狼般反扑回来，这是我们没有选择的路。
焦八指起身戴上黑皮手套，在出门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终于等到了那句久违的声音“哥，我要亲手杀了他。”
穿风衣的男人笑了笑，跟焦八指走出了病房，低声说道：“基本查清楚了，一个叫黄小树，没户口的黑户，一个叫牛常山，没啥特殊的背景，只是最后一个叫蒙生的人，有点棘手，有点冤家路窄的味道啊。”
经过的路人有的远远的躲开，有的一脸惊讶的夸张表情，光头本来就不多，接近一米九的魁梧光头就更不多，焦八指淡淡的问道：“哪路的？”
“老仇人，蒙三刀的独子。”风衣男嘴角上扬戏谑的说道。
焦八指眼神一凛，黑皮手套下的断指如同复苏般滋养着恶魔的触手，十五年前的老账还没算清呢。
风衣男补充道：“我多处打听过，焦二郎的事不是有人刻意而为，两方都是年轻人，互不认识，从来没有过交集，蒙三刀还在青藏，他仇家多得数不过来，估计这辈子也不敢回来。”
“杀了他儿子，那条疯狗会暴跳如雷吧。得把陈龙象那头东北虎给叫上，杀人越货这档子事，没了他就少了不少乐趣。”焦八指冷冷的笑道，似乎一个巨大的陷阱已经构思成形，陷阱里面隐藏着绵延千里的熊熊复仇火海。
风衣男天生面容温和的脸，少见的露出复杂的神情：“蒙疯狗敢回渝都，那就是一个死字!听说陈龙象的儿子被警备区姓陆的纨绔大少撵出了魔都，逃到金陵养伤去了，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头东北老林子出来的黑瞎子，却铁了心不帮他儿子出口恶气，人心难测啊。”
焦八指摇了摇头，沧海沉浮的双眼回头望了望身后焦轼所住的病房，轻声道：“我这辈子佩服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袁鸿锰，他当年给我说了一句话，东北的虎得穷养，狠狠地踩，才逼得出狠劲，不狠不成神，可惜，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他调教的儿子。”
风衣男点点头，心里冷笑道：“年轻人还是嫩了点，连我这书生都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挑筋断脚，这不是明摆着结仇找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