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守约!”裴九正欲跨进燕云阁,却被一声清脆的女声叫住。
原来是苏定方和苏若晴,裴九见此,只好收回了脚步,向二人走去。
他向苏定方见礼,苏若晴此时倒每类方才大声喊他的精气,正红着张脸不说话,低垂着脸偷偷觑着他,一副小女儿娇态堪可入画。可惜裴九不是那个能欣赏她这副好画的知己,此刻他满心里都只有尽快找到陆浅云的念头。
苏定方看他的脸色,便知他有心事,可他今日来阳翟城内是有要事要找他商议。若不是若晴一个劲的要跟着出来,又硬拉着他来看热闹,只怕他早就去了褚府找他了。
不过,倒是歪打正着,竟又在坊市碰见了他。其实他哪里知道,若是他直奔了褚府,才会找不到裴九呢,裴九今日才回了裴家別苑去,谁也没告诉,他如何晓得呢?
“守约既然在此正好,为师本就要去寻你的。”他正色道。裴九显然也意识到定然有要事发生。他看了眼燕云阁,嘱咐了老康再去寻找,便跟着苏定方走了。
苏若晴也是很有眼力的,见他们有话要谈,便主动要留在燕云阁看看。女儿家哪个不爱俏的,苏定方也由得她去了。
少顷,二人在鸿运楼雅间坐下。
“守约可知道长安出了什么事体?”苏定方沉着声道。
裴九闻言心神一凛,有多久了?自从来了阳翟他便再没关注过朝上的动静,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裴家当年就是因为忽视了朝官的走动,被底下人出卖,走漏了风声,才险些被灭门。是以他从小便被教导如何结交朝臣,如何探人虚实。可如今他竟然就这样懈怠了,古方斋的纸应该到了,他却没有按时去拿。那是他拿取长安线报的路子,他这是怎么了?
“师傅请讲。”他收敛了心神,想先听缘由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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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如今称病罢朝,不问世事,究竟是万念俱灰,还是虚晃一招?若是魏王此时发作,又有几成把握?古方斋的主人在此时出现在阳翟,又与朝堂之争有多少关联?他该如何抉择?
褚遂良坐在案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书案由海南黄花梨制成,音色沉而雅,却还压不住褚遂良心下一点点冒出的浮躁。
探子来报,一路官道上皆没有名为李夙的报关文书。从长安到阳翟,他必经官道,可这几日由长安来的只有一个叫崔西的客商。是用了假名吗?这个人如此神秘,让他不由觉得有些发慌,这种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
究竟是谁在操纵背后的一切?
“二郎如今在作甚?”他忽而朗声朝门外吩咐。片刻之后,门外来了回应。二郎方才小憩起身。
“去唤他过来。”
褚二,坐在床上,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自那日买了那枚戒指之后,他便日日做梦,梦中场景却很混乱。仿佛一个个旁人的故事在他脑海中走马灯似得走过,那些人他仿佛认识又仿佛不认识。他从未梦到过自己,梦到过自己身边的人,直到刚才。
他梦到的是前生,还是真实?他是冯迪还是褚礼?
浅云,陆浅云。她究竟是宝衣,还是陆浅云?
他还清晰地记得她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的模样,只是眼角没有那红得诱人的泪痣。那些场景如此真实,究竟他是梦,还是梦是他?
绿珠端了洗漱的水进来,她笑着朝他走来。
“陈婷?”他有些迟疑地开口。
哐当!她激动地忘了手中的水,奔到床边。她有些不敢置信,她期待的终于成真了!冯迪终于醒了过来,他果然是冯迪。她有些颤抖地伸手向他,生怕这只是她的一个梦,生怕他一碰就消失了。
褚二看着越来越近地纤纤玉指,皱着眉向后退。陈婷有些迟疑地顿住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想起来了吗?你叫什么名字?”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下去重新打盆水来。”他冷冷地吩咐,仿佛刚才那句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他刚刚明明喊她“陈婷”的,不是吗?难道是她魔怔了吗?
“你刚才叫我什么?”她不死心地追问。
“某方才什么也没说过,还不快去打水来。”他冷着脸道,绿珠只得去重新打了水来。
褚二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压不住地惊愕。她真的是陈婷,那他的梦都是真的了?可他明明是褚家次子褚礼,为什么会这样?哪一个记忆才是他的?
绿珠重新打了水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神色如常,不去理会她探究的目光。她毕竟是他的女人了,若是让他知道他便是她前世的执着,又怎么肯轻易放过他呢?褚二不用想便做了装傻的决定。
褚二刚收拾好自己,便被告知褚遂良请他过去。他有些微迟疑,他梦里的那些,是真的吗?褚遂良,阿爷,他……
褚二到的时候,褚遂良正坐着写字,他烦躁的时候就会用书法来镇定心神。
“阿爷。”
褚遂良没有停笔,却开口道:“坐吧,某有一事说与你听。”阿礼自幼聪慧过人,他对他寄予厚望,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不过是磨砺他的性子。他也的确不负他望,是时候让他走上他给他铺好的路了。
“太子已称病多日,滴米未尽,与圣人之间闹得极不舒坦。魏王泰,自然最是受圣人爱重,如今这情势自是有利于他。依你看,此事如何?”他单刀直入,没有废话,若是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那便不是他褚遂良的儿子。
褚二的心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零星的片段,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谋反,魏王泰却没有成为下一任的储君。褚遂良问的此事如何,问得是助魏王之事是否可为?
“好教阿爷知晓,明沛觉得,此事不可为。”
褚遂良挑了挑眉,示意他说下去。
“圣人本就偏爱魏王,若是为了魏王而废了太子,本已冒天下之大不韪。何况,魏王此人,向来面慈心恶。若是他成功登极,别说阿爷,便是其余皇子龙孙,都讨不得好去。常言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阿爷不如另谋人选。”脑海中闪过一行字句,承乾谋反后,魏王向唐太宗夸下海口说日后若登极,百年之后必杀子传弟。如此苦心,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魏王泰是什么样人,褚遂良如何不知道。可他有些诧异褚二竟然会判断得如此之准。
“依你之见,属意于谁?”他颇为赞赏的看着他,看来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长孙皇后嫡出有三,”他抬起头对上褚遂良的眼,沉声道,
“晋王--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