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砍伤了王三娘,看到刀上沾了血,那血珠儿沿着刀刃滑了下来,黏糊糊的沾了他一手,阿大浑身打了个激灵,又见王三娘痛苦的倒在地上,鲜血早已染红了半边袖子,心下更是害怕,毕竟他从没杀过人,顶多是跟着郭威作威作福,动手打打人逞逞威风罢了,刚才稍稍有点苗头的凶性,早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如今心中只剩不知所措了。
郭威见阿大握着刀愣在原地,心下大急,忙几步上去踹了阿大一脚,压低声恐吓道:“还不动手!等他起身,你小命难保!”
阿大听了郭威的话,心下一凛,面对死亡的惊惧变成了毅然决然的勇气,他双目赤红,大吼一声,举起大刀便向郑瑞劈将下去。
身后的动静不小,郑瑞早已有了准备,在王三娘惊叫之际,郑瑞已然抱着她就地一滚,躲开了阿大那致命一刀。郑瑞将王三娘放下后,便翻身而起,顺手抄起一个酒坛子,一把掷向正举刀扑将上来的阿大。郑瑞的动作太快,那阿大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砸了个晕头转向。郑瑞顺势揉身而上,一手探出捏住阿大的手腕,轻巧一扭,便让那阿大痛呼不已,哪里还握得住刀,当啷一声,刀已落地。而郑瑞并未就此放过阿大,他拖住阿大的一双胳膊,上下一摆弄,那两条胳膊便软的的跟面条一般,没了半分力气,显然是脱臼了。阿大还来不及再次痛呼,又被郑瑞来了一记窝心脚,直挺挺飞了出去,撞在院墙上继而脸朝下的扑倒在了地上,不知死活。
郑瑞对付那阿大不过几息功夫,速度之快,下手之毒辣,让一旁的郭威目瞪口呆。
“看得还过瘾吧?”郑瑞捡起地上那柄银光闪闪的大刀,一指郭威道,“要不要下场练练?”
郭威见郑瑞眸中寒意森森,提着大刀就要靠过来,他吓得双腿发软,浑身打起了摆子,连滚带爬的后退,哆哆嗦嗦道:“别……别过来……不然……不然,我让他放火了!”他一指站在正堂门廊下的那个执着火把的小混混,像个女人似得尖叫起来。那小混混见状,立马示威似的挥了挥手中的火把,小模样很是欠揍。
郑瑞闻言果然停住了脚步,这让郭威松了口大气,脸上又有了几分神气,道:“只要……只要你肯放我走……我……我不追究就是了……”
“来了还想走,美得你!”
后院内堂的大门突然大开,一个破衣烂衫、鼻青脸肿的家伙从门里冲了出来,却正是被郭威等人揍得躲进屋里但‘誓死不降’的王二郎。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那执着火把的小混混,犹如猛虎下山之势。那小混混还想抵抗,却哪里及得上怒气攻心、头顶冒烟的王二郎蛮横。只见他一根长木棍狠狠向前一击,正击在那小混混的腹部,打得他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哪里还顾得上手中的火把,王二郎见机立马上前夺下火把。
他早先在屋中看到郑瑞与王三娘两人前来解围,心中稍安,他知道郑瑞的本事,自然乐得观战。先前他带着苏家四五个小厮拼死抵抗,奈何郭威等人人多势众,他们不过伤了对方几个,待他们力竭后,对方便直接围着他们打,四五个小厮很快都消耗光了,而王二郎也是满身是伤,到最后就剩下他一人奋战,但也只有被围殴的份了,见势不妙,他立马逃回后院,可惜郭威等人追的紧,他只来得及吩咐家中女眷躲进了后院内堂之中,却没有机会从后门逃走了,于是只得死守内堂,却没想到这郭威如此狠毒,竟然要火烧内堂,已然精疲力竭的瘫在地上的王二郎气得蹦了起来,恨不得冲出去跟那郭威拼了,却被苏柳娘死死劝住才罢。
方才见郑瑞势如破竹,王二郎忍不住大呼过瘾,若是自己还有半分力气,他也要冲出去再去大战个三百回合。正看得眉飞色舞时,却见一贼子伤了王三娘,王二郎目呲欲裂,正打算冲出去时,郑瑞已然救下了王三娘,王二郎心下稍安,但怒火却萦绕于胸腹之间,越烧越烈。后来那郭威怂恿阿大偷袭郑瑞,王二郎哪里还忍得住,立马动手搬开顶在门后的桌椅案几,打算冲出去救援,怒火染红了他的双眸,也点燃了他最后的力量。
而此时,夺下火把的王二郎,心中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哪里会轻易饶过这小混混。他丢了长木棍,将火把当做了水火棍劈头盖脸的砸向那小混混。那小混混惊骇不已,连忙躲避,奈何火把已点燃了他的衣服,又因他身上沾了酒,立马成了个火人。小混混被火烧得哇哇叫,一头钻进了雪地里,不停的打起滚来,好似一只满地撒泼的狗熊。王二郎看了竟哈哈大笑起来,那股子快意就别提了。
“郭威,还有什么话说?”
郑瑞冷笑一声,拿着大刀在郭威的眼前晃了晃。那郭威这回是真吓傻了,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砰的冲着郑瑞直磕头,嘴里呜呜咽咽的不知说些什么。
“阿瑞,跟他费什么话!”王二郎举着火把走到郭威身边,笑盈盈道,“这小子刚才神气的很,说是让我请他喝酒吃肉来着,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王二郎说着话,弯腰从地上拿起一个酒坛子晃了晃,里边还有一些剩酒,便一股脑的倒在了郭威的身上,继而笑语道:“你说,烧酒烤肉的味道,如何?”
那郭威被冰冷的酒水一泼,浑身打了个激灵,看着越来越近的火苗,肝胆俱裂,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勇气,竟然从地上一蹦而起,撒丫子向外跑去。王二郎哪里会放过他,紧追两步,一把将火把投了过去。那火焰追着郭威窜出几米,终是点燃了郭威那身装斯文用得澜衫长袍。郭威也算机敏,慌乱中还记得脱衣服自救,可惜火星子沾了酒水,哪里那么容易灭的,只见脱了长袍,里边的毛毡子还在燃烧,脱了毛毡子,亵衣衣领上的酒液又沾了火星,忙忙的脱了亵衣,打着摆子光了膀子,最后发现裤头上也烧起来了,这下他不敢脱了,火急火燎的跳着脚,一脚蹬进了雪堆子里。这下子,身上冻着,腿上烫着,真真是冰火两重天的享受啊!
“哈哈哈……阿瑞快看……快看猴戏……哈哈哈……”
王二郎看着郭威表演脱衣舞又跑进雪地里摸爬滚打,笑得前俯后仰,惬意非常。
郑瑞见王二郎高兴,也不去打搅他的雅兴,自顾自的抱起王三娘入了内堂里安顿,又忙忙的跑出去带了铃铛和医生进来。见苏家小筑里大半的伤员,便吩咐那熊猫眼小厮出去多唤几个医生过来。忙完了这些,回转过来,却见王二郎站在内院里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探看。那王二郎先前怒极攻心,之后又大笑大闹的,情绪起伏过大,身上又带着伤,如此下来哪里有不倒下的。郑瑞背着昏迷过去的王二郎入了内堂,引得苏柳娘等女眷惊呼连连,还以为王二郎出了什么大事。直到那医生诊了脉言明无事,方才让众人安下心来。
此时,阿莫也带着徐恕、严复及一众州衙的衙差赶到了。
众人进了苏家小筑,却感到一阵的怪异。不是说有贼子打家劫舍么,这怎么看着像是江湖人火拼啊,还是拼完了收拾残局的阶段呐!众人本是全副武装而来,但从前院一路向后院走去,只见遍地的伤员哀嚎不止或昏迷不醒,没一个是由半分抵抗之力的。管家黄阿有带着伤势较轻的几个小厮将地上的其他小厮一个个抬进了厅堂里安置,好方便医生们看诊,至于那些受伤的地痞流氓,却是无人过问,只能自求多福了。黄阿有见官差到了,忙忙的陪着进了中门。众人一进了后院,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却不是为了这满地的伤残,而是那两个在雪堆里摸爬滚打连声嚎叫的火人。
徐恕看得直皱眉头,他都闻到了一股子皮肉烤焦的味道了。严复见状也是大惊,连忙吩咐手下的官差去救人,“快点去打水……别弄出人命了!”
黄阿有见状,便在一旁有意无意的回禀道:“这两个跟贼子是一伙的,那个光着膀子的是这伙贼人的头儿。”
官差们闻言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看向严复,眼神里是救还是不救的问号,心里却想着,既然是贼人,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也省了抓捕的麻烦不是?
严复犹豫了,在他看来,既然是胆大包天的贼人,烧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他可不是惜人性命的主。但徐恕显然不这么认为,他皱眉道:“愣着做什么,贼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况且,未及审讯,就还不能定罪,不能定罪就不能滥杀无辜!”
严复闻言想要说两句,却被徐恕瞪了一眼,道:“严捕头,我素来敬你是是非分明的好汉子,如今眼睁睁的看着未定罪的人死于非命,你我不就成了帮凶?”
见徐恕话已至此,严复虽觉得这徐判司迂腐,但他品级在那又深受府尹重用,以后指不定会有多大的前途,他也是不敢违拗,便吩咐手下官差赶快救人。
正在厅堂内照顾王三娘的郑瑞听到外边的动静便走了出来。见是徐恕、严复等人来了,忙笑脸相迎,拱手见礼道:“徐判司,严捕头!”
严复笑着还礼。他与郑瑞是不打不相识。去年郑瑞偷入州衙翻看案卷被徐恕发现,便是严复出手绊住了郑瑞。习武之人对实力相当的对手都会有一股子惺惺相惜之感,况且郑瑞在未及弱冠之年便有了这般的功力,这让严复很是欣赏。后来,郑瑞被放了出去,原以为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严复因为自家侄儿染上赌隐使家中欠债累累,累得他这个伯父也是愁眉不展,而郑瑞无意间知道此事后,竟不计前嫌,帮了严复一把,从此,性格直率的严复就认下了这个朋友,两人虽相差二十来岁,却成了忘年交。
徐恕却没什么好脸色,他盯着郑瑞道:“那两个人……是你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