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冷硬的土墙上,望着牢房中渐渐缩小的昏黄,一天又这么匆匆而过,郑瑞捡起地上的碎木条,在土墙上用力的磨出一道痕迹来。已经五天了,徐恕好像已经将他遗忘,而他思忖了整整五天。
原本想凭着一己之力找出谋害其父母的真凶,结果因为自己的莽撞而功亏一篑,这让他感到十分之挫败。理智一直在告诉他,事到如今应该谋求徐恕的合作,也许会事倍功半。可他冒不起这样的险,在没有翻案前,元家始终摆脱不得谋逆之名,而他作为元家的子嗣,一旦身份曝光,他就是朝廷钦犯,届时他的死活还在其次,却着实要连累了郑家上下,一个包庇钦犯的罪名就够郑家受得了。所以他不能说。可若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徐恕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再过几****就要前往国子监入学,若是他私闯州府的事情传开,不仅他辛苦争取来得机会将付之东流,还要累得养父养母备受他人的闲言碎语。所以他应该尽快的出狱。可他该如何应付徐恕的盘问,这家伙虽然孤傲却也精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该怎么办?!郑瑞苦恼极了,没想到生平唯一一次莽撞,竟然把自己推入到如此两难的境地,果然还是太过轻率大意了,他其实应该想一个更加万全的办法来打探消息,是他太过急躁了,如今却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
正当他心绪翻涌思绪混沌之际,突然听到一声高喝:“元瑟!”郑瑞下意识的全身绷紧,抬眸四处逡巡。当他看到从阴影处走出来的徐恕时,他心中立时警铃大作,心道一声不好,可如今再想掩饰已是来不及了,想必徐恕方才突如其来的一声便是试探。郑瑞暗恨,他又大意了!
“看来你就是当年失踪的那个元家小子!”徐恕站在牢门外,隔着木栅栏看向趺坐在地上的郑瑞。
“听到响动,任谁都会如此!”郑瑞按捺下心中的懊恼,面无表情的争辩道。
徐恕冷哼:“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承认!”
“我已经查到了你的身世,也知道你们元家为何被判了谋逆!”
闻得此言,郑瑞眉心一跳,他扫了一眼牢狱外,道:“我的确是郑家的假子,但你怎能轻易断定我就是元瑟,徐判司未免太草率了!”
“还不肯承认?”徐恕冷笑道,“不想知道是谁逼死了你父母么?”
“这与我何干?”郑瑞手握成拳,他冷冷的盯着徐恕。
“果然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徐恕不屑道,“亏得三娘还如此为你辩护,当真不值!”
“非是我无情无义,而是你认错了人!”郑瑞盯了徐恕一眼,又转眸看向牢房外的通道,那里光线昏暗,偶有阴风吹过,使得整个通道有种鬼影幢幢的感觉,颇有些阴森可怖。
徐恕见郑瑞频频看向那通道,他心中生了疑虑,沉默半响,他突然向那处通道走去,果然看到一个未及退走的身影,他皱眉喝道:“站住!转过身来!”
那身影战战兢兢的依言转身,向徐恕恭敬的行了一礼,急急道:“徐判司,我弟弟陆仨他突然闹起了肚子,所以没法在外边候着,他怕您有什么要吩咐的就嘱咐我过来看看,所以我就进来了!”原来却是那满腹牢骚的陆仁。
“他没告诉你,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徐恕质问道。
陆仁吓得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道:“他急匆匆走了,小的当真不知啊!”
徐恕蹙眉,沉声吩咐道:“出去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牢房半步!”
“是是是,小的这就出去守着!”陆仁点头哈腰的出去了。徐恕看着他慌里慌张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人偷听?”徐恕返回牢房前,问道。
“你进来不久,那个人就跟来了!”郑瑞靠在墙上,悠哉道,“你说他会不会去告密?”
徐恕冷着脸,哼道:“我徐恕行得端做得正,任他们告去!倒是你,却要小心一些,省得连累了别人!”
郑瑞不以为意的一笑,“多谢关心!”又好奇问道,“说说看,你都查到了什么?”
“现在肯承认了?不怕我暴露了你的身份,对你不利?”
“你若要对我不利,知道我是元家余孽时就该上报,可你没有!”郑瑞道,“如今又避开众人单独见我,说明你暂时不会对付我!徐判司还是很有良知的,不愧是徐无杖的儿子!”
“你夸我也没用,我可没说要帮你!”
“那你之前肯定查到了什么,否则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算你有些见识!我找到了俯在案卷中的密纸。”徐恕从怀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卷,从栅栏缝隙里将纸卷扔给了郑瑞,“根据上面的线索,我都一一查实了,你元家的确是蒙冤受累!”
郑瑞捡起纸卷,缓缓打开,他略带几分紧张与期待的浏览了一番纸上的内容,阅罢却有些失望,“就这些?与我之前打听到的差不多。”他重新将纸卷递回,道,“还是不知道是谁放的火!”
“也可能是你父母自杀时,撞翻了烛火之类的东西才导致走水!”徐恕分析道。
“不可能,事发的时候是白天,房里不会点什么烛火,更蹊跷的是,我明明记得那时候家里有几个丫鬟仆役,事后却一个人也没有,这其中一定有问题!”郑瑞皱眉思索,回忆着当初种种,却始终不得其法。
“你若是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帮忙!”徐恕背着手站在牢房外,居高临下的看着郑瑞,一脸傲气。
“有什么条件?”郑瑞看不惯他的傲慢,但别无他法,若是能借助徐恕之手查找真相,想必是最佳的选择,这也是他当初设想过的最好结果。
“就一条,离锦儿远一些,你这样的人,不配站在她身边!”徐恕冷冷的吐出了一句话,颇具效果的激起了郑瑞心中的火气。
不复方才的轻松,郑瑞沉下了脸,“锦儿选择谁,这是她的事,你我都无权干涉!”
“你若是真心为锦儿好,就不要拖累了她!”徐恕冷声道,“不说你如今的出身,就说你那不能示人的身份,你说你有什么资格?!”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些?”郑瑞亦冷漠的回视着徐恕道。
“冥顽不灵!”徐恕渐渐起了怒意,威胁道,“难道你如今还有别的选择么?”
“懦夫!”郑瑞突然哈哈一笑,语带讥讽道:“我宁愿历经千般艰险,也不屑与你这懦夫为伍!”
“你说什么?!”徐恕眸如利剑直直刺向郑瑞。
“我郑瑞心仪锦儿,就算现在给不了她什么,但我敢当众承认,敢许她未来,你敢么?”郑瑞直视着徐恕道,“你这懦夫,只敢在人后捣鬼,可敢在人前与我公开竞争?!”
郑瑞的一番话让徐恕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恨声道:“有何不敢,我与锦儿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还能输给你不成?!”
“好,那就一言为定!”郑瑞嘴角一翘,得逞一笑。
“既然如此……”徐恕亦是一笑,“你就在这大牢里继续呆着吧!”言罢,他不带一丝犹豫的转身离去。他走出几步,却听郑瑞不甘示弱的高声道:
“当初你为那对孤儿寡母伸冤时,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如今有这血海冤案在前,你难道就不闻不问了么,你还有没有身为朝廷命官的良知,还敢不敢堂堂正正的说自己不愧是徐无杖的儿子!”
徐恕果然停住了离去的脚步,他怒视着郑瑞,却说不出半个字来。郑瑞的这番话无疑戳中了他的软肋。一个自幼被灌输着法理正义、为民请命思想的人,一个正当热血澎湃的立誓要报效家国、有所作为的少年,他会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自明。只是他不忿,为什么是这个可恶的家伙,这个垂涎着锦儿的家伙,真恨不得这家伙就这么呆在牢里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若是锦儿知道了这些,你猜她会怎么想?”郑瑞的话语如幽魂般荡了过来,惹得徐恕浑身不自在。
“当真可恶!”徐恕愤恨不已的咒骂了一句,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