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本是躲在暗处偷窥,见这三人喝起酒来没完没了,便觉无趣,正要挪步去西厢房里找王二郎,却又听到他们提到什么草菅人命的事,这兴趣一下子就来了,又驻足在窗下偷听起来。这正听得入神呢,身后却忽然响起了女子娇笑声,生生把她吓得脸红心跳起来。起身看去,却是一身段风流的美貌女郎,盈盈眼眸含着万种风情。她见王三娘看来,又是一笑,当真是千娇百媚,朱唇轻启道:“小郎君,不如随绿枝一道进去听听?”
见她这般作态,王三娘子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忙忙起身便要离去,免得里面的人发现,更是尴尬。与那女子错身时,只闻一阵幽幽花香萦绕鼻端,带着几丝甜香,王三娘忍不住觑了一眼,心道这女子好生妩媚,连这身上的味道也如此特别,倒显得自家越发像个郎君。
正当此时,东厢房的房门突然开了,里面走出一身形修长的英俊少年郎,身后跟着两个青年男子。王三娘子回身一看是他们,立马拔腿便走。郑瑞眼尖,认出是王三娘子,连忙出声唤道:“王小郎君慢走,郑某还有一事告知!”王三娘子闻言,以为他要说自己醉酒那日的事情,虽觉尴尬,可又十分好奇,便依言站在原地。郑瑞见她驻足,便对身后二人道:“今日先到这里,我们改日再聚!”那二人也是十分知趣,与郑瑞行礼作别,便自顾自去了。
郑瑞目送那二人离去,便要上前与王三娘说话,却见那秦绿枝拦在身前,盈盈一笑,道:“果然是郑郎君在此,我还道是小婢们看花了眼呢!”
“哦,是绿枝娘子,郑某这厢有礼了!”郑瑞礼貌一笑,道,“某家今日有事,改日再来观赏娘子舞艺!”言罢,又向王三娘走去。
那秦绿枝岂是好打发的,伸手一拦挡住了郑瑞去路,嗔怪道:“你我可是旧日相识,如今在这异地相见,怎能当做不识?”
郑瑞见这秦绿枝不依不挠,不耐道:“郑某确实不记得娘子!”
秦绿枝见他如此,心头涩然,面上仍是娇笑,口中怨怪道:“果真是薄幸儿多,真情意少!你与那裴郎君当年在扬州花楼里对饮,却是奴家左右相陪,今儿却落了一番自作多情!”
经她这么一提,郑瑞倒是想起来了,又耐下性子道:“原是秦娘子,真没想到扬州一别后,竟能在洛阳相见!郑某近日诸事繁杂,这忘性也大,倒教秦娘子见笑了!”
王三娘在一旁看着他二人言笑晏晏,心头很是不快,又隐约听见他二人还是旧时相识,心中泛酸,越发气恼起来。见自己始终无人理会,一顿足,拔腿便走。心想这郑瑞不仅与女妓相熟,原来在扬州还如此风流,不知他在外边还有多少相好,当真是个色胚,我王三娘是瞎了眼才错看了他!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心中愈发愤愤。
郑瑞见王三娘子转身走了,却再也耐不下性子来与这秦绿枝虚与委蛇。他从袖中掏出一把金裸子塞到秦绿枝手中,一拱手道:“秦娘子见谅,郑某有事先走一步,告辞!”言罢,紧走几步绕过了秦绿枝,急匆匆向那王三娘子追去。
涟漪厅外,秦绿枝拿着那一把金裸子呆立院中,愣愣然不知所以,眼见着郑瑞走远,想追上几步却已是来不及了。她心头酸涩,粉颊上一滴清泪悄然而落,喃喃自语道:“奴家岂是为了这些拦你?!”
王三娘气冲冲地走出杨奴儿家,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已然将此行的目的抛诸脑后。郑瑞匆匆赶来,在身后唤她,她也不理,只顾自己走着。
“你可是要回家?”郑瑞紧走几步跟在王三娘身边,问道,“我送你回去如何?”
“你这色胚!谁稀罕你送!”王三娘怒气不减。
郑瑞知她必是误会了自己,解释道:“我与那秦绿枝……”
“住口!”王三娘子怒瞪了郑瑞一眼,斥道,“别拿你那些艳事污我的耳朵!”
郑瑞无法,又道:“那我与你说个故事听?”
“少来些花言巧语,三娘我岂是好骗的?!”
“这故事啊精彩极了!”郑瑞也不管她听不听,只自顾自言说道,“扬州城里来了个英俊不凡的少年郎,忽有一日,路过花楼,那里正在比猜枚,猜得都是天下最为稀罕之物。却有一人大言不惭,说这天下稀罕物尽在京都皇城,哪里会流落此地供贫民赏玩。少年郎不服,便出言讥讽,那人闻言也是气恼,便拿少年郎相貌取笑,说少年郎貌赛女子弱不禁风。那少年郎也是年轻气盛,二话不说便要出手教训此人。谁想这二人都会些武艺,于是大打出手,当真是拳来脚往,互不相让!”
“最后谁打赢了?”王三娘子听得入神,忍不住好奇问道。
“自然是我赢了!”郑瑞得意一笑。
“你?”王三娘这才明白过来,道,“你这不害臊的,惯会自吹自擂!”
“我说的可是真事!”郑瑞道,“那日,我把裴大郎打服了,他倒是好性子,竟然邀我喝酒,我就想人家这般大度,我也不能显得小家子气,于是欣然前往。这才有了我与裴大郎花楼对饮的事。期间我们将花楼里的娘子们都赶出去了,就剩我们两个谈天说地,到最后还让人误以为,咱俩有断袖之癖呢!”
王三娘听到此处已是乐不可支,笑了一阵,又将脸儿一板道:“那这个秦绿枝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进来为我们添过酒水罢了!我确实不记得她了,没想到她还认得我!”
听郑瑞如此说了,王三娘心里舒坦了不少,便起兴打趣道:“你郑郎君是长了桃花面相,招蜂引蝶也属正常!”
“这可真是冤枉,郑某人向来洁身自好,也就犯糊涂招引了一回,还被数落得一无是处,当真后悔!”
王三娘一听,立马拦在郑瑞身前,叉腰问道:“说说,你还招引谁了?”
郑瑞见三娘这幅泼辣样,忍不住大笑起来道:“我这不正招引着嘛!”
王三娘闻言,当真是又羞又气,红着脸儿,伸手去打郑瑞,嘴里骂道:“你这无赖,忒会胡说八道!”郑瑞见三娘作势打他,左闪右躲,又不离王三娘太远。只让那王三娘每每伸手欲打,又招招落空,恨得她牙根痒痒。
两人旁若无人的在大街上打闹一番,立时引得街上行人纷纷看来。郑瑞见此连忙出手制止了王三娘,将她带到一旁,避过了一些好奇的目光。王三娘也不是不晓事的,立马安静下来,见郑瑞拉着自己的手,一抹红霞又染上了脸颊。
“我还没问你,来这里作何,你一个孤身女子,来这里确实不妥!”郑瑞见她羞涩,自己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连忙扯开话题道。
这一说,王三娘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惊呼道:“糟糕,我二哥还在里面呢,我得去找他!”
“你是和二郎一起来的?”
王三娘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跟踪的,也不解释,只道:“我二哥来此胡混,我自然要带他回去,不然我阿娘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我与你一道去吧!”
“你莫非还想进去见那千娇百媚的秦娘子?”王三娘瞪了郑瑞一眼,道。
“你又胡思乱想!”郑瑞无奈道,“赶紧走吧!”
两人并肩又回到杨奴儿家的涟漪厅,只见西厢房门大开,两人进得屋中,却是空无一人,只余食案上几盘菜肴还带着余温,两杯残酒未尽,其中一杯打翻在了案上,房内还隐隐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香味。见此情景,郑瑞敏感的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郑瑞,你快来看,这里有个人晕过去了!”却是王三娘子在里屋唤他。
郑瑞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那味道莫不是迷香?他进得里屋,只见一小婢晕倒在房门后边,见她身上别无损伤,想来是被迷晕了过去。郑瑞见房中有水,便取来一些泼到了那小婢脸上。王三娘子不解的看向郑瑞,还道这郑瑞莫不是疯了,好端端泼人家一身水做什么,却见那小婢手脚动了动,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王三娘大喜,连声问那小婢,道:“你可见过太学的王二郎,他去哪儿了?”
那小婢还在晕乎,哪里听得明白,只呆呆的看着他们二人,满脸疑惑。
“你先别忙着问话,给她喝些水,缓一缓再问!”
王三娘依言去倒了杯水来,亲自喂了那小婢,见她好些了,又问:“你快清醒些,我问你,可见过太学王二郎,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听到问话,小婢瑟缩了一下,小声回道:“我不知道!”
王三娘听了越显不安,欲再问,却见郑瑞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只听郑瑞问道:“你怎会晕倒在此?”
“我……我是闻到了一阵香气才迷糊过去的!”
“你可还记得迷糊之前的事情?”郑瑞道。
小婢想了想,忽然带着几分惊恐道:“我想起来了……当时苏娘子和王郎君正在外屋吃酒,可不知怎么得一下子都伏在案上不动了,后来又冲进来一群人,将他们带走了!”
郑瑞和王三娘闻听竟是这么回事,一时间都是目瞪口呆,颇觉匪夷所思。郑瑞又问道:“那你可看清楚冲进来的是何人?”
“这个……”小婢皱眉想了半晌,直让那王三娘等得焦灼不已。正当王三娘不耐烦的欲自行寻人之时,那小婢突然开口道:“好像有个矮胖子……对,就是矮胖子,他脸上还长了颗黑痣!”
闻言,王三娘与郑瑞相视一眼,不禁异口同声道:“林家酒楼!”,“一丘之貉!”